头顶喊杀声震天,眼前关门的裂痕寸寸绽开,全靠外层铁皮包裹才没直接散架。
仇玉平静地攥紧缰绳,手中握着一把穿风弓。
城楼上传来一声号令,两名守军去拔下门上两条横栓杠,又拾起地上斜顶着大门的杠棍,而后迅速退守到一旁。
仇玉缓缓拉弓搭箭,身侧几人也纷纷随他拉开长弓,而就在大门打开,露出门外那一双双饿狼似的眼睛的瞬间,数支羽箭直直穿破了他们的眉心。
那些抱着攻城锤的延徐陀兵卒一个接一个地倒下,面上还残留着城门打开时的欣喜,甚至没来得及换上畏惧的神情,便已一命呜呼。
下一刻,外头的延徐陀兵卒看到从门洞中映射出来的火光,便如飞蛾般前仆后继地涌到这一处,然而大多数还未能靠近关门,便被流矢击中,坠马而亡,或是驾马闯入门洞,却一下撞在了涂了毒的暗色铁网子上。
直到铁网被撞开,仇玉这才一声令下,抽出腰间宝剑,率三千骑朝城外杀去。
将近处延徐陀兵都撞翻或是斩杀,仇玉收剑再度拉弓,身后兵士皆随他动作,很快便在城外清出一片空地。
仇玉在原地短暂地整合军队,待三千人都出了城,那道关门再次被守军缓缓合上。
他再度一声喝令,率军沿城墙飞奔。这儿都是些拼力登城的兵士,他们面朝砖墙,半抬臂膀,哪怕是拿着块石头驾马跑过都能砸下来不少。果然,冲锋一回斩敌过千,云梯上的延徐陀兵像是玉米粒子,被一路搓了下来。
不过这些最多算是添头,仇玉率军冲出延徐陀军阵,直直往背面山坡上奔去。
关门两侧的山坡上都有能够暂时整军的平台,仇玉带兵在这片平台上休整片刻,双眼却一直死死盯着山下,盯着那道乘白马的魁梧身影。
延徐陀孜真在军阵之中格外显眼,可他从未担心这样的显眼会给他带来什么麻烦。毕竟,从他带兵至今,没有任何一支兵能突破他亲兵的封锁,来到他面前,而他的骑射武功皆是高超精湛,对射更是从没输过。
但这次,他要面对的是段家军仇一箭。
仇玉瞅准后军最为松散的一瞬,大喝一声,狠夹马腹,率兵直冲下山,如一把利刃斜切进敌阵下腹。
他一马当先,万夫难当,率身后三千骑如入无人之境,延徐陀军阵立刻被段军凿开一道巨大的裂痕,像是哗啦啦涌入一汪黑银色的沸水,直将所过之处的兵马一气儿卷走。
仇玉领军飞驰,很快便突破至孜真近处,两名大将相距也就百米有余。
孜真也敏锐地觉察到了他的目光,回过头来,凶相毕露,接着,二人同时拉弓搭箭,再在同时松手,就连动作幅度都几乎完全一致。
即便战场上各种声音嘈杂混乱,即便相隔百来米,那两道同时发出的“嗖嗖”破风之声却好似如雷贯耳。
两支羽箭在空中擦肩,而后各自飞向自己的目标。
闪避不及,仇玉下巴被箭矢划出一道血痕,转头去看孜真,亦是下颌见红,还露出个不达眼底的笑来。
棋逢对手。
仇玉领兵一路杀过,直将延徐陀军阵凿了个对穿,这也是延徐陀铁骑惯常对中原军使的手段,如今算是以眼还眼。
到底定西营与刘家军都是精兵良马,虽说与仇玉默契度差了点儿,赶不上他自己带出的精骑营那样如臂指使,但也都紧紧跟住仇玉,不论是单兵战力还是整体执行,都堪称当世翘楚。
而经这一凿,两相磨合之下,再次进攻无疑更加得心应手,仇玉再度整合冲得略有些散乱的阵型,没有犹豫,借俯冲之势复又凿入敌阵。
这第二次冲锋换了个角度,依旧是斜插入阵,却直接将延徐陀军阵分成了大小不一的四块。而待到仇玉领军即将冲出敌阵时,身后三千骑却忽然变阵,加速平铺开来,将这一小片约七八百人的延徐陀兵直接赶出了军阵。
延徐陀大部忙于攻城,自然没空管这几百号人,很快这群人便被扒了兵甲,缴了马儿,再逐一斩杀。
仇玉部军众换掉了受伤的马匹和折损的兵器,正准备掉头第三次冲入阵中。
然而就在此时,从山下冲上来一支百来人的健硕汉子,挥舞着马刀,双目赤红,嘴里骂骂咧咧地就冲向了山腰整军的队伍。
仇玉部军众皆是一惊,毕竟以区区百人就敢上冲三千骑,大概是精锐中的精锐,但很快就反应过来,立刻改换了列队。三排持枪骑兵自动上前,将那不算宽的山道直接堵住。
那支小队见状不禁放慢了脚步,似乎有退缩之意,然而仇玉立刻便看出几人是徒有其表,甚至没有一个权威的领队,如此怎能放走这几人,立刻指挥前排持枪兵士向下压去。
对面本就是上坡,冲势不够,这一减速,更加后继无力,以至于仇玉部冲下来时几乎没有因他们的阻拦而停顿半刻。
仇玉部越冲越快,几乎就要跑下山来,再次凿进延徐陀军阵,然而又一支几百骑的小队从侧面袭来,直直砸进三千兵马的腰身处。
仇玉见状立刻掉头,又是飞快将这几百人围住,迅速绞杀。
而这之后,竟又来了七八队骑兵,皆是百来号人,配一个马马虎虎的领队,对上仇玉三千精兵,简直如螳臂当车。只是如此一来,原本要不断冲击延徐陀大部的仇玉部,也生生被拖在了山坡附近。
城头众人自然都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不由纷纷起了计较。
刘勿惊愕拍案,“这个延徐陀孜真是在做什么?让他的兵这样来送死吗?”
的确——如今延徐陀军攻城后继无力,颓势已显,孜真却不调整战略阵型,一个劲儿地往仇玉这处投入战力,还是几百几百地投,当真与送死无异。
而这种种行为,对于一个成熟的、军事能力出众的将领来说,不合常理。
刘繁看得更深一些,“他在扰乱仇将军凿阵的节奏,以免延徐陀军阵彻底分崩离析,这是为撤军留下后路呢。”
刘繁所言不错,然而以孜真的统军能力,此局明明有更优解,最简单直白的做法就是将方才冲出去的小队合成一支,总至于不像现在这样,一队队都被仇玉干脆地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