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长长的巷子，何翘翘被带到宫门外。
一辆马车停在甬道出口。
“有劳瑛姑姑，姑姑请留步。”一个眉目清秀的男童走过来，塞了个鼓鼓的大荷包过去。
瑛姑姑收好银子，笑的两眼成线：“人已经送到，那奴婢就先告退了。”
男童少年老成的行了个礼，然后转头看向何翘翘：“看什么看，上车！”
凶什么凶，何翘翘嘀咕一句，拖着伤痛的身体走过去，试了几次都上不去马车。抹了把汗，扭头道：“你还不过来扶本宫……呃，扶我上马车。”
男童抱着手臂若有若无地嗤笑一声，丝毫没有过来帮忙的意思。
何翘翘意识到眼下自己的身份还不是贵妃，不由气馁，心想这马车她也不是非坐不可，就算走废两条腿，她也能自己走回何府去。
正当这时，一只骨节修长的手从帘后伸了出来。
何翘翘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递上自己的手。厚实的掌心有些烫手，也驱逐了她身上的凉意。
夜凉如水，月光皎洁，说暗不暗，说亮又似乎不亮，将将好照着马车前行的路。
车轮碾过石砖嘎吱作响，何翘翘眼观鼻鼻观心，坐在位置上不说话，掌心隐隐冒汗，对面坐着的就是前一世害死自己的罪魁祸首，怎么能不紧张？
对恒定贞其人，何翘翘知之甚少，只知道他是慕容仪的授业师长，慕容仪登上九五之尊的位置后，他名义上虽还是天子老师，实际与三朝老臣张汝光同为辅佐天子最得力的臣子，如同左膀右臂。
虽皇权至上，即便是已经当上帝王的慕容仪，也仍对恒定贞尊敬有加，那时的恒定贞几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在他这样的人眼里，自己这种用样貌和肉体去换取权势和地位的女人，就是区区一条祸国蛀虫，死不足惜吧。
可她没有能依靠的家族势力，若不婉转攀附，去攀附那个最有权势的男人，那么就会被踩在脚底下随意欺辱。这个世道不就是如此么，不是别人欺负她，就是她欺负别人，她宁可是后者。就算狐媚讨欢，她也不过只是想活下去罢了，又有什么错呢？
“何姑娘，你……还好吗？”长久的沉默后，男人出声询问。
再豪华的车子也是空间有限，声音近得似擦过耳畔，轻柔但不浮躁，缠绵悠远，语速慢，却丝毫不显拖沓冗长。
“如果我说不好，大人会娶我吗？”何翘翘即便畏惧也端着仪态，侧眸朝他的方向掠了过去。
只一眼，心就漏跳了一拍。
传闻中那位以清正高贵闻名都城的青年权臣，此刻黑袍束发坐于鹅羽软垫上，因为大半个身躯都笼在阴影里，所以看不大仔细容貌，只能见其坐姿端正，宽肩直背，玉山般巍峨的坐在那里。
天是真的黑了，车窗外忽然透进了一点光芒，他那眼角处的泪痣在光线中一闪而逝。
“今晚虽是遭歹人暗算，可始终是在下对你不住，何姑娘想要一个名分也是应该的。”语气异常的温柔，听这个声音简直是一种享受。
“你愿意娶我？”何翘翘不信，下意识的又朝他看了一眼，发现他也朝自己看来，视线虽然晦暗，却依稀能看到他那双深褐色的眼眸，比珠宝还透亮，宛如夜空中最绮丽明亮的一颗星子。
“大人当真愿意给我一个名分？”她不放心的又问了一遍，似乎在确认他是不是真心。
恒定贞绒絮般的睫毛垂下来，神情未大变，笑得很清淡，点头说：“婚姻大事不能儿戏，在下是真心想赔罪道歉。”
赔罪道歉？哼，不过是害怕自己将今晚的丑事抖落出去，败坏他的名声罢了。
何翘翘对他的话持怀疑态度，并没有立刻说话。饶是对这个男人有成见，但她曾在宫宴中远远瞧过这位帝师大人一眼，其实他的模样很是俊美出众，这样的男人，若非有着过命的仇，谁会不喜欢呢？可何翘翘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上一世，所以再俊美的五官在她眼中也像夺命的恶鬼。
道貌岸然的假圣人。何翘翘嗤嘲，他要娶，她还不想嫁呢。
“区区小事，本宫……本姑娘就当被狗咬了。”
恒定贞长目微眨，有些不满：“这怎么能是小事？”
何翘翘不以为然：“小事不小事的，都已经这样了，大不了一死图个清白。”
恒定贞神色几息变幻，一时歉疚，一时犹豫，一时不知所措。最后道：“何姑娘，在下知你心中有气，但万事总有解决之法，赌气——并不是一个解决问题的好法子。”
明明是个双手沾满鲜血的杀人凶手，偏偏要充圣人，口是心非，表里不一，真是天底下最会装模作样的骗子。何翘翘微微抬高下巴：“好吧，既然大人这么有诚意，那我们就敞开了说，青楼里处子之身可卖千金，不知道大人想拿多少银子出来解决此事呢？”
“那依姑娘的意思，你想要多少嫖……银子？”恒定贞清了清喉咙，清俊的面容上腾开一抹薄薄的绯色。
他这个人，并不醉心风花雪月，往日里跟人高谈阔论的都是谋事之基成事之道，聊的也是诸子百家，万没想到有天竟然会和一个姑娘家谈论这种充满铜臭味的低俗话题。
“这是多少银子的问题吗？你开口闭口说要补偿，我一个清白人家的女儿，无端被你坏了名声，便是打你一顿巴掌都不为过吧！”
“……”
“不过看在你还算诚心诚意的份上，我也不与你计较什么了，你且拿这个数来。”说着手掌往他面前一伸，摊了开。
“……五百两？”
“五千两！”
见他有迟疑，何翘翘忽然抽泣似的一咧嘴，拿出帕子轻拭眼角，“小女子虽出身低微，但父兄也有官秩名声，我亦是清白人家的好女儿，大人身为男子，说破天去也不过就是风流了一夜，对我而言却是下贱勾引，今晚这事若有丝毫流出去，怕是再难立足人前，不是一头撞死，也要剪了头发当姑子去！别说嫁人，下半辈子都要孤独终老了，好不可怜呢。”
这话说的凄凉，真是令闻者同情。
此时恰有秋风掠进来，吹出面前少女纤纤腰身，大有不胜之态，一捧缎子似的青丝也凌乱了，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