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慈站快要到了,下车的旅客朋友,请您带好自己的随身物品到车厢两端等候下车的,长慈站就要到了……”
蒋思若是被广播喊醒的。
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到了她的十八岁。
梦到了长慈,梦到了许桀。
长时间保持着一个姿势睡在高铁上,醒过来后脖子有着不能移动般的痛楚让她蹙着眉。生理上的痛感再加上做了一路的梦让她耗费了不少脑细胞,她更加头痛欲裂。
她拿着随身的行李出了车厢。
她有些茫然无措地站在原地,擦肩而过的行人仿佛都有要去往的目的地,而她只是一时冲动买了张来长慈的高铁票,毫无接下来的打算。
蒋思若跟着人群向前走,机械式地刷身份证出站。
坐在高铁站门口长椅上的第五十分钟,她总算在一堆稀奇古怪的民宿里找到了一家相对正常又合她眼缘的民宿。
还剩最后两间。
她立刻确认了入住时间并交了定金。
一看支付宝的余额,剩条命。
这是她接近失业的第n天。
蒋思若,是个不温不火的小说家。新开的小说为了迎合市场是个破镜重圆的题材,然而她毫无这方面的经历,写的稿子被编辑一遍遍退回。雪上加霜的是,她在西浦租的房要到期了。
离家之前她曾信誓旦旦地立下誓言说不功成名就绝不回家。为了撑自己的一口气,她花了大价钱把所有东西打包寄到了从小到大的好朋友柯萱家里,然后看着自己的余额仅剩下不到一万。
她决定破罐子破摔,来场说走就走的旅行逃避现实。
长慈,兜兜转转还是去了长慈。
她整整避开了六年的长慈。
-
长慈的司机师傅还是一如既往的热心。
刚坐上车,司机师傅就和她攀谈起来:“姑娘是第一次来长慈吗?”
“不是。”
“很久以前来过。”
“这样啊,长慈近几年变化可特别大。你要去的目的地啊,就是那家民宿也是去年刚开的。不过好像挺受欢迎的,我每次在高铁上拉的游客大部分都是去那里的。”司机师傅絮絮叨叨地说着。
蒋思若失神地看着车窗外的景色。
的士在沿江的公路上疾驰。
如果他们是以长慈为结局的话,她会难忘,她会怀念。
但,之后发生的事情让她一口气哽在胸口,暗暗记了很多年。
那日她装作潇洒地转身离去,一个人打车去往高铁站。她状态正常地买票、过安检、等高铁。
等回到了鹤息,等一个人走回小区的时候。
难过的情绪一瞬间如潮水般涌上来。
像是要淹溺她。
她蹲在小区楼下的花坛边上,盛夏的夜晚烦躁又闷热,没完没了的知了叫声吵得她心烦意乱,赶走又出现的蚊子叮着她裸露在外的皮肤。
她开始哭,止不住眼泪地哭,放声大哭。
可她没再联系过许桀。
一次也没有。
再次得知许桀的消息是在一个月后。那是在朋友聚餐的时候,她和许桀的共同好友偶然提起的。
他说许桀有女朋友了。
他说怎么许桀一出国就找到对象了。
没有人知道那场仅仅只有二十四小时的恋爱。
或许,以后也只有她一个人会念念不忘。
她以为已经平复的情绪,原来只是隐藏在角落里只等一个意外来打破。
她以为她将难过收敛得很好,却没看到她的脸色其实真的很差。
她浑浑噩噩地吃完了整顿饭,强颜欢笑地和所有人告别。
她坐在昏暗的房间里,看着窗外的月亮,月亮照不到她。
酸涩的情绪张牙舞爪地扼住了她的灵魂。
原来。
原来许桀真的不喜欢她。
直到手机铃声响起才打破了沉默的空间,是一则骚扰电话。
她无知无觉地划过去接听。
对面絮絮叨叨说了一堆。
她心烦意乱地说了句“滚”。
开口时才发现,嗓子哑得厉害。
抬手触碰到脸颊,湿漉漉的一片。
蒋思若自嘲地笑了笑。
她成长了,她已经不会大声哭成狼狈的模样,她学会体面地表达伤心,维护残缺不堪的自尊心。
最后,她往下滑动手机屏幕,找到了许桀的对话框。
他们的对话停留在两个礼拜前,许桀给她发消息说是要出国了。
只是那段时间她拉着柯萱在疯狂地玩,她用尽一切办法想去忘记他。
她当然看到了这条消息,只是装作没看到。
屏幕亮了接近十分钟将要熄灭。
蒋思若重新点亮屏幕,手指僵在屏幕上很久,再点开他的头像,找到“删除”。
按下“删除”。
许桀就这样消失在了她的列表里。
如果所有和他有关的记忆都能一键清除就好了。
她一定许个愿,要把他忘得干干净净。
彻彻底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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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石铺成的小径蜿蜒着通向深处,生机勃勃的新鲜绿植像是从建筑群里自然生长出来似的,午后的日光穿透交织的枝叶投射到小路上,留下了斑驳细碎的光影。门口的木板上刻写着一串德文——“Augenstern”,是这间民宿的名字。
蒋思若推开玻璃门,头顶回荡着清脆的铃铛声响。
与图片上相符的,传统木质结构和现代艺术相融合的风格。
“你好。”
视线被拉回到前台,是个笑容灿烂的女孩子在和她打招呼。
“你好,我之前预定了房间。电话号码是139xxxx1687。”蒋思若从包里掏出身份证递给她。
女孩在敲完键盘后,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数字愣了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