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舟！”她的声音一低，“是我连累你，你挺住，我们回去。”
谢升看着方青璃很久才回过神来，她不知这个女人为何轻唤他名字之时，像是透过他看另外一个人的影子。
她难道之前一次次救他，是因为将他当成了另外一个人？
回去的一路，他一直静默着。
虽然他觉得自己不会真的死在这，可刚恢复不久的身体却一点点失去了意识。
晨光初破，金辉洒落，穿透边北的每一处角落。
前几日的血与泪，皆沉淀于朝霞，战后残骸，皆归于寂寞。地覆兵栖，殇血留痕，废墟之上让人无法忘记昨夜的惊澜。
刚出门，一阵透骨的寒风吹来，方青璃的心也跟着一凉。
明明上一世，九曲运粮的队伍从那里过，是什么原因让他们提前知道并埋伏的呢？
可是行动的事情没有外人知道，而且以敌国的实力，不像是能做好这么周密的计划。
她想起了谢升拉回来的粮食和昨日用的阴阳雷，这些东西，前世根本没见过，可谢升说这些人想要运走的时间是月末......会不会太过巧合了？
总觉得一切都陷入了迷茫中，使得她不得不一点点的去解开。
想到这些，方青璃搭着眼帘往前走去。
路过的将士们都不敢上前说话，遇到了都赶忙躲到一边。
谢升的营房门紧紧的闭着，半点缝隙都没有，里面更是一点声音也没有。
她知道他没有锁门的习惯，可能是因为自己总是不请自来，说推门就推门进去吧。
方青璃深吸一口气，缓缓走进营房，大白天的，屋子里却十分昏暗。
随着刚刚吱呀的开门声，有些晃眼的光逐渐扩大，投落在冰冷的地上。
硬木床上传来一声：“小姐，你来了。”
方青璃听了一顿，想到他此时虚弱，返身又将门再次关严实。
她溯着声音看向他。
谢升靠着床头的墙面，面颊几乎透明的没了血色，被子也没盖，简直就像一阵风就能吹走似的脆弱。
前不久刚恢复血色的薄唇，此刻又覆上了一层冰霜般，一双眼却因着面颊的伤痕而有一种震撼人心的凄美，像是暗夜的剑影，深深扎进人心里。
谢升看着她，“小姐肯来了？”
方青璃在桌前停下，将热好的茶倒入茶杯，递到他面前，只道：“喝点吧，暖暖身子。”
她原想坐在他身边的，可想起上次被他拽入怀里的场景，便轻轻伸手，从旁拉了一把椅子过来，在他床边坐下。向他道：“张老说你已度过了最危险的时候，只要好好休养便可以慢慢恢复身体。”
见方青璃一脸不以为意，还坐在距离自己那么远的地方，他胸膛之间像是有一团火轰然炸开，在加几日休息不好，眼底也多了几道血丝，“没有危险了，小姐便看一眼都懒着看？”
“我不知......该如何面对你。”
谢升注意到了她比以往增添了几分不自然的语气，平静了许多，接着说道：“小姐以为我承诺给你取粮，只是随便说说？”
方青璃见他满脸失望，沉默了片刻，道：“轻舟，我承认我有所顾虑，毕竟你要了两千精兵，若是一去不回，那对我而言，坐以待毙，就是以几十万将士的命在赌。”
谢升面色比刚刚更白了几分，就像是落在屋檐上的雪花，好似等不及阳光出现，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
已经不知是第几次，方青璃瞧见这样的谢升，纯白细削的下巴与浓密的睫毛显出可怜与无害，与日后的高傲凌艳，心狠手辣的高冷模样简直相差甚远。
上一世的谢升就像一个让人不寒而栗的魔，没想到魔也曾殒落凡间。
同样，这也是她第一回，能够真正的坦然面对他的脸，听到谢升质问他，眼下也是心虚。
“所以这几日，小姐就躲着我，甚至连我醒了也不曾来看我？”谢升拧着眉，声音中已经有了些许寒意了。
她似乎觉察出刚说错了话，眸若秋水般的看向谢升，露出从未有过的妥协与乖顺，这副处处可怜的模样，换做别人怕定是动心，忘了她是个没良心的小东西。
谢升视线扫过去，目光里满是责怪与恼怒，闹着脾气，“小姐若要戏耍我，便不要再对我假意关心。”
方青璃知道自己有错在先，瞒着他做的事情，并且最后还得了他的营救才会脱险，不然现在自己想必已经香消玉殒，从此，这世上再没有她了。
她并没有回答，而是一直看着他。
“现在又来看什么？”谢升眼里闪过一丝冰冷。
方青璃这一世，一直没能够有勇气，像今日这般正视他的脸，听到谢升发问，便脱口而出的喃喃道：“好看。”
此话一出，她自己也愣住了，方才还冷静的脸颊，瞬间白了，恨不得抽自己两嘴巴，她，她怎么就这么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呢。
谢升听她这样回答，也是呆住了半晌。可怎能不明白她的意思，心中的不忿瞬间化了几分。
他这几日一直在等着她，他倒不想就这个放过她，她方才一副乖巧讨好的模样，还怪可爱的。
“小姐真会开玩笑，是觉得我现在露出的这条毫无血色的胳膊，瞧着像是假肢似得好看，还是觉得这触目惊心的伤口处渗血的绷带好看？”
方青璃在目光落在他臂膀的一瞬间，她就撇开了眼，像是有什么堵在她的喉咙，让她瞬间无法喘息。
她不敢看，她怕自己回想起上一世他残缺的手臂，她会失控。
前世他每次阴雨天，断掉的手臂处便会疼痛难忍，他痛苦的模样一直印在她的脑海里，他受伤的筋脉会在阴雨天受到冲击，经历断尽裂骨之痛，他却偏偏一声不吭的，除了每次脸色惨白外，几乎是看不出她在忍受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
而如今他却因为她手臂受伤，张老说能保住性命，却不知着手臂会不会落下病根。
方青璃无法想象，他是抱着怎样的决心救她于危难中的，她想要他好起来，想要表达下谢意，可她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