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的燕都贵女们领了纸笔,纷纷着手作诗。
只有方青璃和翟佳怡仍旧原地静坐不动,翟佳怡也知方青璃做不出什么佳作,明知故问的打趣道:“阿璃,怎么不动笔?”
说话间略有嬉闹之意。
“我今日颇受瞩目,若此刻仍夺人光芒,恐会招人非议。”方青璃一脸认真的回答。
她倒是没有自大,因上一世,她为了让小叔子周淳能够考取功名,拜访了不少大儒,并为了让他坚持,她都是与其一起学习。
方青璃自信,在这种笔试中,自己定是能够出类拔萃的,但她确实不喜这些华而不实的诗句,特别重生后很多事情让她心绪不宁,总有种暴雨将至的感觉,所以心下自是无暇作诗。
此刻,贵女们已经开始低吟作赋,而帘后男子们却静若止水。
隐约间听见他们谈话,却不知辩论何事。
方青璃见过最激烈的辩论还是发生在她祖父和她小弟之间的,那时候她也不大,方钦安还是一个小屁孩,却初见天赋。
那是一次祖父将乱民动乱中的百姓,以“反叛”之名拘捕的事情。
当时方青璃和方钦安都感觉这个罪名实在震惊,方钦安不解官府所为,那些乱民不过是为了争取应得的粮食,情绪激动了些,却无反叛之实。
方钦安说他亲眼所见,官府仓库粮食堆积如山,而分发救济的地方施粥之处仅见清汤寡水,人影皆可映照。
当时那处距离燕都不远,却也猖獗至此,官员贪墨,法纪不立,实在让人心寒,更遑论天下其他处,腐败定然更甚之。
方钦安返回家中,追问方博:“孙儿目睹,民瘼滋身,吏治腐败,百姓因为徭役之苦受迫已久,朝堂何以仍显安宁祥和,难道视而不见?难道祖父您,也未之觉察?”
可方博听后,目露沉思,辩论数个来回,最后唯回了方钦安一语:“天下之乱,非以你一人之力就可回天,方家世代武将,鲜有文臣出仕者,关于治乱,方家只能听从安排。”
自那之后,方钦安不但没有放弃学习,却更加勤学苦练,期盼有朝一日能报效国家。
可一个少年,心中却种下了对自己国家不满的种子,这双重拉扯交织,却也使得他日益精进,不断深思考究,在学院更是展露头角,异彩纷呈。
当然,这是方青璃以为的,实际那少年在学院因是庶子身份,受尽冷眼,那些都是他话了。
方青璃似乎模糊地捕捉到了范钦安的声线,方钦安长相俊美,且拥有一副还不太成熟的音色嗓音。
随着他的言辞一出,响起一片哄笑,没有方青璃想象的阵阵掌声,也没有任何的赞誉之词。
她想大概是方钦安没有想出什么妙不可言的观点吧,所以才没有想象中的连连称赞。
方青璃侧耳细听,却辨识出一道既陌生又熟悉的声音。
“民,国之本也。怀民则民报以爱,伤民则民反以害。吏,贯君民之间,上当忠君如父,下须爱民如子,以守国之大体。然世家子孙,因祖荫而外华内虚,若仕而私,则为地之灾。科举,振兴之策也,惟在座诸君,恐多不以为然,学而不用,迂腐守规,盖科举而中,尔等所谓‘纵谈清议’亦为虚设。”
“清谈辩玄,非我所长,今日见有一小人亦能夸夸其谈,于斯争名,实令人失望至极!”此声音出自赫安,他来赴宴,原为了见方青璃,本不想进来,却因一时好奇入了园,听闻有人在这慷慨陈词,委实恼火。
“赫大人言之有理!此人究竟是何人?我从未见过......”
“近日我在锦绣阁见过此人,解一‘鸡兔同笼’之难题,传闻已得其解。“
锦绣阁偶尔会出一些艰涩之题,一般涵盖天文地理,筹策辩论,算术玄学,解题者有赏银相随。若是愿意,亦可留在阁中。
“此等清贫之辈,怎的入了春日宴?实在有辱斯文!”
方青璃听着听着,眉间轻蹙,那面一老者的声音随即响起:“老夫见你面生,他乡来的?”
太傅早有计划要来今年春日宴逛一逛,碰一碰是否能遇见民间大才,岂料在这竟听见此般见解,少年不卑不亢,甚得他心。
那少年唇角一抹勾笑一闪而过,完全不理会方才众人的齐力攻击,迈步向前,对太傅施礼:“凝湛子是也,字恩渊,乃叶双老前辈之亲传弟子。”
周围众人皆是倒抽一口凉气,传闻中的大学者叶双,一生仅收了一个徒弟,竟是他?
叶双,少年时期就聪敏,且一生博览群书,出身商贾之家,却不愿经商,亦不入仕途。
自幼遍访四方学者,受业于宣和年间众多大儒学者门下,汲取各家所长,三十岁前已著述颇丰,建立学派。
太傅一听,浑身激动的颤抖,来不及细想,连忙问道:“叶大儒可还在世?”
“师父二十年前遭遇足伤,此后身体一直不好,隐居山林之中,今年年初遇了风寒,不幸离世,已经羽化归仙。”
人群中,有细微的悲泣声传来,像是在为遭遇不幸的学者哀悼。然而方青璃心知,他们这当中的世家子弟居多,大多数都未曾翻阅过叶前辈的一本书,更别提深入研究其治国安邦之策了。
太傅低着头,目露悲伤。
“不过,师父临终前,完成了《治国新篇》并且托付于我。”
此话一出,宇文元激动不已,忙抓着少年的手,问:“这本书可否借我一看?”
周遭众人纷纷上前询问,这可是叶双前辈的遗作,二十年的沉淀足以让他再创杰作,不论是否能看懂,仅凭能见到此书,就足以彰显他们的文化底蕴了。”
“师父嘱托,将其刊刻,我已经交给锦绣阁,不出半月,诸位方可一览。“
翩翩少年,清俊斯文,此刻眉眼平静,眸中似又骄阳光晕,整个人散发光芒。
方才还讥笑少年的人,此刻脸色均变了,原以为的清贫之辈,乡野之人,岂料人家竟是大儒叶双的关门弟子。
这个身份一公布,少年将会在燕都城被捧上神坛,那些趋炎附势的人也会视其言为金科玉律。
少年将会变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