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徐箴言按时去上班,中午约了熟人见面。他需要通过各种渠道查清楚鲁杰的资金往来情况。
而林菀在练琴结束后,径直去了毛拉的画廊。毛拉业余时间在用徐箴言提供的小尺寸油画试验如何制造出历经岁月洗礼的老旧油画。
他在画廊二楼狭小的办公室里接待了林菀,高兴地收下她带来的经典油画颜料盘礼物,然后进入正题。
“制造完美谎言的诀窍就是让这个谎言变得真实。”毛拉将没吃完的午餐三明治放到一边,从桌子底下吭哧吭哧搬出来一幅画。
这幅油画尺寸中等,画布紧绷绷地钉在木框上,内容则是一盘水果。林菀虽然是门外汉,但也看出这幅画没有什么技巧与美感,只是将静物硬生生地照搬到画布上,线条凹凸不平,轮廓粗糙,甚至颜色都调得不对,显然是新手所为。
“这是我跑了好多天,从一个有五十年历史的高中旧仓库找出来的。”毛拉伸出手指弹了弹木头边框,空气里腾起细微的灰尘,“瞧,年头够久吧,上世纪九十年代艺考生的画作。”他说着又将画框翻过来,后头的确有个年代印章可以作证。
“毕竟不同的木头在不同的条件下有不同的腐蚀虫蛀痕迹。你没有办法在这一点上用新画框撒谎。”毛拉又说。
林菀瞬间懂了,“是说直接找符合年代要求的旧画?然后在旧画上继续画新的?”
“对。上一层钛白遮住画布上已经被涂抹的部分,就能当崭新的画布使用了。”毛拉有些得意。
这确实是最直接的办法,也是最天衣无缝的办法。在画框和画布的鉴定上不会有任何瑕疵。
“那颜料呢?如何做出旧画效果?”林菀很是好奇。
“这点我还在继续试验。”毛拉将那幅画收起来。他想到什么,眯起眼睛,“徐画家送来我这里的几幅小画你看过吗?”因为林菀是林乃岳的女儿,毛拉认为她务必有不错的审美。
“我看过,怎么?”
“你肯定也清楚,只要他肯辞职做职业画家,”毛拉意味深长地说,“他的上限比林乃岳更高。”
林菀沉默了,她已经好几次听毛拉夸赞徐箴言的画技,但徐箴言从头到尾压根没有要走职业道路的心思。于是她说道:“他不愿意做的事情,我不想强迫他。”
毛拉闻言十分遗憾地摇头,也不再多说。
……
从毛拉的画廊出来,林菀马不停蹄地赶往米卡艺术中心展馆。既然事情回到最初的起点——加百列油画上,那么她就要来画展看看会不会找到线索。而且,她也比较担心周城的人身安全。
天气炎热,阳光强烈。林菀出门时穿着一条白色连衣裙,戴了一个黑边草帽。可下出租车才走了几步,她便汗湿了额头,摘下帽子扇风。
她走近展馆一楼大门,突然停下脚步——花匠们在门口两侧花坪忙活多日,现在终于完工。这里栽种的竟然是低矮的茶树。如今茶树长势良好,挤挤挨挨,郁郁葱葱。
林菀蹙眉后退几步,然后绕着展馆走了一圈。她发现整座展馆都被茶树包围,像是漂浮在一小片绿色海洋里。
林乃岳的老家有漫山遍野的茶树。秦经理策划整个活动,竟然心细到了如此地步。她心里正想着这点,一抬头就看到秦经理站在一个小侧门那里抽烟。弯弯曲曲的鹅卵石路在茶树丛中延伸到侧门口。
秦经理也见到她,朝她挥挥手,“林小姐。”
林菀露出笑容走过去,“您好,怎么就一个人在这儿?周城哥呢?”
“他要住几天院才能再过来。”
林菀愣住,“怎么回事?”
“林小姐知道他住在乡下吧?晚上回去时车爆胎侧翻,他摔破脑袋了。”秦文翰在烟筒垃圾桶上熄灭烟头,“没事,脑震荡而已。”
林菀突然心头一紧,她担心这事儿没那么简单,可面上又不能表现出来。
“你过来要看室内工程进度?”秦文翰突然说,“已经快收尾了。”
“……确实是。您今天忙吗?”
“怎么不忙,商氏夫妇的主意三天两头地变。”秦文翰掩盖不住眉宇间的疲惫,又笑了笑,“你就当没听到我说吧。”
“他们又改了什么主意?”
“一堆要求,我还没细看。”秦文翰从公文包里掏出一摞钉在一起的资料,紧接着听到工人喊他。“我去去就来。”
“好的。”林菀便独自留在这里看资料。前几页都是商氏夫妇对桃李角的要求,中间是商氏车行赞助的详细情况,最后是商氏最终敲定的出借画作名单。
林菀粗略地浏览着,突然身体一震——画作名单正中间《夜色下的月季花》几个字刺眼极了,旁边的配图显示正是徐箴言那幅加百列。
商氏夫妇竟然重新把这幅画放入展览名单,并且明确表明不会再修改。
林菀脑子嗡的一声,心头突然裂出了一个大洞,完了。原本周城比徐箴言更危险,可如今徐箴言的性命更加岌岌可危。一旦加百列要公之于众,隐藏在暗处的凶手势必会抢先戕害徐箴言,以确保这幅画顺利展出而永远不会有任何人发现它的奥秘。
蝉鸣酷暑里,她竟感觉好像一盆冰水从头淋下来,冻得她心脏疼,以至于忽略了包里一直震动的手机。
……
而等到徐箴言走过来时,林菀还没察觉。
徐箴言今天跑企业,工作结束得早,所以过来接她一起回家。林菀手机一直打不通,他担心之下便过来看看情况。而他看到的就是一身白裙的林菀在画展侧门的茶树丛小路上来回踱步。
徐箴言默不作声地走到她身边,突然歪头打量她的面庞,眼里有隐约的笑意。一直在沉思的林菀果真吓了一跳。她都没注意到自己已经焦虑得在大太阳下走了无数个来回。
“猜我今天打听到什么消息?”他说。
“先别说这个,你快看。”为了避免阳光直射导致纸面反光,林菀将徐箴言拽到门口,拿出那张出展油画名单。
无需多言,徐箴言瞬间明白了这白纸黑字名单的意思,一时震撼得沉默。
“这幅画,竟然还是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