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云水县咋钢厂出了个爆炸新闻——顾满仓家那个当营长的大儿子转业回乡了!
五几年出去当兵的年轻人多,转业回来的也不少。
就拿云水县这座几万人口的小县城来说,一年怎么也有两三个转业回家的。
大中午头子,钢厂食堂人声鼎沸,今天大食堂开荤,有酱味十足的卤猪蹄、红烧带鱼、凉拌豆芽菜、玉米面窝窝头,热腾腾的香味儿传出去老远,下了工的工人乌泱泱排队,伸长脖子翘首以盼。
打到饭的一群小伙子翘着二郎腿,蹲在木凳上唾沫横飞。
“哎,满仓叔家大儿子真转业回来了?”
“哪还用假,我亲耳听咱们厂长说的。当时书记跟保卫科长都在哩!”
“领导都在场,这消息八成是真的。”
“保卫科长咋也在,是不是收拾东西给人家腾地方。”
“腾个狗屁的地方,别忘了咱厂里一口唾沫一根钉子,俺们保卫科长也是从部队下来的。”
“那能一样啊,人家顾时安可是副营长,年年拿奖章的战斗英雄!咱保卫科长下来的时候就是个连长,没有可比性。”
“你说这话我可就不乐意了,都是保家卫国的人民子弟兵,俺们科长怎么就不能跟顾时安相提并论了!”
“就是!你小子是不是瞧不起我们保卫科!”
“不就是个车间饿破钳工,神气个屁!”
“嗨,你娃成心找茬是不?我是那意思?说了句顾时安是战斗英雄就扯到你们保卫科头上了,啥跟啥啊?”
“我们钳工咋啦,你丫找抽呢!”
“来啊,当爷爷怕你!”
“行了,咱都是一个厂子的,工人阶级一家亲,闹啥呢,吃饭,吃饭。”
眼瞅着两方剑拔弩张,摔了衣服,甩着膀子要干仗了,边上穿灰色工装的小伙子赶紧过来劝架。
“干啥呢,干啥呢,还想不想吃饭了,不想吃饭赶紧走人,大食堂是让你们闹事儿的地儿?”
郑大成婆娘“咣咣”敲着饭盆,板着脸对着外头的小伙子一顿喷。
“敢在大食堂闹事儿,信不信明天让你们吃不上饭!”
郑大成婆娘昂着头,跟训儿子似的那个牛气哄哄,斜眼儿看人的样子,多少有点狗眼看人低的意味。
一群小伙子给她训的低头耷脑,一个个憋着气老实坐下了。
不服气不行啊,这婆娘是大食堂的采购员,她男人是食堂的大师傅,是大食堂的头头,两口子心眼小的跟针鼻似的,比黄鼠狼还记仇,谁要是得罪了这两口子,一准儿没好果子吃。
呸,真是千年王八配臭虫蟑螂,天生的一对!
*
大杂院,老顾家。
晌午时分,热辣辣的太阳挂在天上,周围一丝风也无,行人走在街上,蒸腾的热浪扑过来,放佛置身蒸笼一般。
老顾家午饭过后,都在屋中午睡。
只有顾时安不走寻常路,冒着灼灼热浪去了县公安局——报到去了。
张翠兰这会儿还跟在梦里一样,在床上翻来覆去烙饼,她实在是睡不着,揣了一脚打鼾如雷的顾满仓。
老头子睡的可香,一脚没醒,张翠兰气的又给了他一脚。
顾满仓迷迷瞪瞪睁眼,摸了把屁股,“老婆子,蚊帐里进蚊子啦?”
他咋梦见有毒蚊子咬他腚呢。
张翠兰气不打一处来,拧着顾满仓的耳朵不撒手,“个死老头子,整天吃了睡睡了吃,家里的事儿你啥也不管,合着光我一个当妈的睡不着!你睡的可香,咋,儿子不是你老顾家的种.......”
顾满仓给张翠兰同志拧了半辈子耳朵,早皮糙肉糊不怕疼了,他就是怕给老婆子气出啥毛病来。
“翠兰咱别生气,有啥事你跟我说,咱一块儿想法子。”
顾满仓一脸讨好的笑。
张翠兰见状,心里再有气也发不出来了,她松了手叹口气,“老头子,你说咱儿子转业回来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
顾满仓一头雾水,儿子回来怎么不是好事呢?
他还没说话,张翠兰就自顾自喋喋不休起来,“是,咱儿子转业回家,往后一家子团聚是好事儿!上头给分配啥工作不好,偏偏让咱家安子进县公安局,还是公安局副局长!这阵子外头不太平,别看当公安的手里都有枪,遇上穷凶极恶的歹徒也不是好对付的,咱们老顾家真是邪了门了,女婿是公安,亲家是公安,这下好了,亲儿子也成了公安了!前头我为了向前就够提心吊胆的了,现在加了安子,往后日子咋过哟!”
张翠兰想起来就愁,她是当妈的,老话都道,儿行千里母担忧。
养猪场的老姐妹都羡慕她有个出息儿子,她倒宁愿儿子碌碌无为,一辈子安安康康过踏实日子。
可惜,天不遂人愿,儿子天生就是当兵拿枪的料,从部队负伤,转业回来也不耽误他进公安局!
顾满仓听了半天总算是听明白了,翠兰这是为儿子进公安局烦心呢。
也是一个女婿,一个儿子,都进了公安局。
怪不得翠兰忧心,连带着心大的顾满仓也沉闷的“嗯”了一声,他嘴笨不会安慰人,闷了半天就憋出来句,“儿孙自有儿福。”
还拿自己举例子,当年顾奶奶见儿子笨的地都种不好,光有一把子力气,就知道埋头苦干,也是见天愁的睡不好觉,心想着往后笨儿子咋办,别再给出去当要饭叫花子。
满仓叔也没当叫花子,反而就是因为脑子不灵光,不偷奸耍滑,一心一家跟着师傅学本领,进了轧钢厂吃上了钳工的这碗饭。
“不然也娶不上这么能干贤惠的翠兰当媳妇儿了。”
张翠兰给老头子说的,噗哧一声笑开了。
“个油嘴滑舌的老头子,谁说你嘴笨的,我看你比谁都能说!”
满仓叔可委屈,表示这都是他的心里话。
*
经过顾满仓的开导,张翠兰同志心中的郁气一扫而光。
其实老头子说的话也在理,人这辈子,走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