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半途而废的人,他疑心很重,又或者说他谨慎地出奇。
“这是今晚的宾客名单,我整理了一下。你要不要过目一下?”檀越没有继续原来的话题,话锋一转,用手中的毛笔指了一下桌上的宣纸。
“你知道我对这些东西向来不感兴趣的。”裕堃正眼都没瞧一下那张纸。其实他本来就对沐风阁的生意并不关心,赚不赚钱也都无所谓。他当初让檀越开了这么个寻乐子的庸俗地方也不过是为了看清一些朝堂之上看不见的真相,譬如大臣们各自的党派以及从他们口中可能暴露的一些阴谋。除檀越不说,就连沐风阁的伙计都全是从他府里细心挑选的人,所有人但凡知道了什么消息都会第一时间禀报于他。说白了,这就是个窃听消息的地方,所有风花雪月不过都是为了掩饰而扔出的烟雾弹。自然而然,借此地,裕堃也成功地为自己塑造了一个玩世不恭颇好女色的花花公子形象。只有如此,出出入入这种场合才更加合理,不惹人怀疑。
檀越挑眉,放下毛笔,手指戳向了密密麻麻的名字中的一个。
裕堃的注意力一下就凝聚在了比划并不算多的那两个字上,唐剑。
“我猜,这个人今晚还会出现。”
裕堃哦了一声,就像是意料之内。尉迟烈从以前就一直站队老二,这里老二患了眼疾,才似乎开始动摇。他认为昨日尉迟卫和唐剑在一起也没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或许是有要事相商。他微抬了下下巴,示意檀越继续讲下去。
“她来之前,这个人从来没有来过。也就是说,昨天,并不是偶然。”檀越娓娓分析道。
“你想说什么,但说无妨。”
“倒也没什么想说的,有很多事情我还没想通,也没有证据,所以不好妄下结论。就是想提醒你别中了美人计,小心驶得万年船。”檀越确实很多东西没有想明白。譬如说如果熙雯是璟王的人,那么唐剑这样明目张胆地跟着她,免不了惹人怀疑;而如果熙雯不是璟王派来的人,那唐剑跟着她的原因又是什么呢?他有点百思不得其解。
“你也有觉得棘手的问题啊,不过什么时候我都说你思考问题的时候最可爱了。”裕堃嘴上调侃他,心里却也在思考他的话。其实他对于熙雯也没有完全卸下自己的伪装,当初若不是信错了人,也不会险些丢了性命。每每念及过往,裕堃都觉得很心寒。生在帝王之家,其实更多的是无可奈何。
檀越白了裕堃一眼,却没有开玩笑的心,正正经经地说道:“今晚,我们还是坐在老地方,而我给唐剑安排的座位就是现在这个位置。”突兀的指节敲了敲面前的桌子。而这张桌子正对着舞台,这也就意味着,熙雯表演的时候一定能一眼就看见唐剑,唐剑也能够清楚地看见熙雯。如果两人认识,一定会露出蛛丝马迹。
“你的安排甚好,希望她不要让我失望了。”
檀越命伙计把这张名单张贴在了沐风阁大门上一个显眼的地方,就像是身份地位的彰显,能在名单上出现的人物无一不是城里赫赫有名的达官显贵。细细想来,沐风阁上一次张贴名单限制客流是三年前了,当时的歌姬鹂姬也是一曲成名,造成了京城很大的骚动。后来她在文宗皇帝的寿辰被召进宫表演,就再也没了消息。如昙花一现,美好的事物有时候就是稍纵即逝,没办法定格在任何一个瞬间。
檀越幽幽叹了一口气,怒意与悲伤最终不过染成了他唇齿间浅浅的一抹冷笑。而这个表情没有任何一点遮掩,完完全全地落入了裕堃眼中。
裕堃心里也明白,纵使他平日掩饰的再好,他其实也还是怨自己的。毕竟当时檀越说了要带鹂姬走,是被自己拦了下来。他其实也猜到把鹂姬送进宫里恐怕是凶多吉少,奈何还是不得已把她推向了深渊。这些年他一直觉得对不起檀越,一个错误的决定,让一对有情人最终阴阳永隔。
是他欠了檀越的。但却没法还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