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
冷雪瑶怀抱书册缓缓行走在狭窄的胡同内，低头盯着脚下青白色的石砖被天幕铺陈成深深的灰暗，她认真的数着格子，三格一个脚印，身侧谁家后门的灯笼斜洒出一片阴影，嵌入浓郁的昏暗里。仿若如今的时代，细微的亮光终归还是抵不过旧时阴郁。
“子聿，我再也不想伺候那老头子了，整日里守活寡，老爷子都没沾过我的身子，你想法子把我弄出府吧。”
娇媚女声中夹杂着短促的喘息。
冷雪瑶脚步一顿，撞破旁人的隐秘实非她所愿。抬头隐隐见十数步外的胡同尽头有一对男女紧紧相拥，男子将头埋进女子的颈窝，手流连在敞开的旗袍侧扣内。
女子话音一落，那男子直起身，留一个侧影给冷雪瑶，微光与阴沉隐隐勾勒出他高挺的鼻梁，紧致的下颌，身姿高挑挺拔。
冷雪瑶心中轻嗤，人模人样不干人事，再说就不知道找个屋里腻歪，在这寻刺激呢嘛？
“父亲刚纳你进府不久，不是好时机，待过些时日吧。”
男子的声音清冷随意，不染情欲。
这话中透露出的讯息让她不敢再听，轻盈的悄悄踱步。
“嗒”
一块松动的青砖被她踩踏出轻微的声响，带起的冷意自脚底直窜入手心。
“谁！？”
男子的喝问惊醒涔涔冷汗，冷雪瑶头也不回的拾裙疾跑，转角来到自家后门，扣门入内。
静静地立于门内，听到门外脚步声略一停顿，便渐渐远去。
她缓缓松了口气，想那俩人做下此等龌龊之事，必是不敢上门来寻的，更何况他们并未看到自己样貌，想来并无大事。
自己小院内，焦急等待着她的旼文上前接过她手中的书册，口中关切着。
“小姐怎么这个时辰才回来。”
冷雪瑶在旼文的侍奉下，换下那身藏蓝色小衫配黑色长裙校服，只着里衣随意道，“你紧张什么，我只是路过对面街上的书店，顺便进去逛了逛，前后也不过多花了一刻钟的事。”
旼文手上忙碌着给她换鞋子，嘴里嘟囔着，
“小姐往常从未独自出过门，奴婢又不能跟着去女校，这一整天怎么能不担惊受怕。”
冷雪瑶却兴致勃勃，“你担心什么？这里不是南朝，满大街都是抛头露面的女子呢。改天我找机会带你出去玩。”
看她兴奋的无法自持，旼文拿出一天青色单支红梅短衫，这还是来了北域按照这里的样式赶制出来的，她服侍她穿衣，奇怪道，
“小姐你就不害怕吗？”
冷雪瑶一脸向往，“有什么好害怕的，相比而言，我更喜欢这里。这里自由开放，处处让人亲切。”
亲切？旼文不知所以然，看了看钟表，催促着她该去正房用膳了。
正房内几名仆妇女婢正穿梭往来，冷雪瑶绕过厅堂掀帘进去东次间，父亲母亲与长姐冷月琋正其乐融融的话着家常。
冷雪瑶屈身行礼，冷北乾与冷朱氏受了礼，起身下榻，姐妹俩紧随其后。
冷雪瑶祖父曾是南朝三省巡抚，也算是封疆大吏，官宦之家。家中规矩甚严，虽来到北域，腐朽之气受到冲击，但许多习惯根深蒂固已成自然。
食不言寝不语，一顿饭下来，直到净手漱口罢，冷北乾拨弄着白瓷竹绘茶盖，他总是喜欢附庸风雅，即便是逃难，这些华而不实之物也比那些鲜活的附庸更值得他挂念，他例行公事般的询问。
“雪瑶今日在学堂感觉如何？”
冷雪瑶刚要敛神回话，就听屋外仆妇的呼叫声伴着锵锵的皮靴踏地声响起。
厅堂那扇雕花门被一脚踹开，一声巨响后荡荡悠悠来回撞击着门框，发出渐行渐小的“嗒，嗒”声，两队士兵扛枪而入，后面抬步入内两名军官打扮男子，侧身迎进一西装革履青年。
冷家众人均是惊立而起，冷雪瑶紧忙退至长姐身后，冷北乾哀叹自己时运不济，初来乍到不知惹上了何种麻烦。
“各位军爷有何贵干。”
“哪位是冷雪瑶？”其中一军官发问。
听到自己的名字，冷雪瑶莫名其妙，但也不敢贸然应答。悄悄觑了一眼父亲，见冷北乾扭头微微示意。
冷雪瑶垂首敛目，上前几步。
“抬起头来。”这声音清冷，隐隐有些熟悉。
冷雪瑶微抬下颚垂眸眼观鼻，鼻观地，余光瞥见对面青年向着身旁一伸手掌，金色嵌黄钻的袖扣处露出精壮的手腕，身侧军官紧忙拿出腰间配枪递与他。
只见他熟练上膛，抬臂，黑洞洞的细窄枪口似要将冷雪瑶灵魂卷入。
冷雪瑶受惊之下猛然抬眸，眼尾自成妖艳，娇嫩红唇微张，深琥珀色的瞳孔内酝着浓浓的惊恐与诧异。
洛子聿有一刹那的怔忡，脊背爬上痒痒的灼热，眼前纤弱的女孩茕茕孑立，肤白莹润，线条流畅的小小瓜子脸上，一双本就自生情态的桃花眼，却偏偏眼尾轻扬，挑起几分媚意，秋波细眉曲眉丰颊，鼻梁细挺，鼻头小巧翘立，短小下巴上的饱满红润的唇瓣娇艳欲滴。无可挑剔的精致冲击着他的视觉与认知。
对面的小丫头显然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呆愣着纹丝不动，惊惧下的深琥珀眼底清澈干净，不染凡俗尘念，与之自成撩态的眼型大相径庭。这眼眸落在洛子聿眼中，只觉她似是高立于云端，睥睨着他，嘲讽着他的荒诞。
邪念意动，一种摧残欲迎上，他要在她的眼底绘满情动欲念，他要让他娇媚的脸庞因自己而摇曳，他要亲手将她拉入污漫红尘，再将她禁锢在自己的情欲牢笼中，供他一人赏玩。
冷雪瑶眨眨眼，躲避开他晦暗不明的眼神，身形却依旧习惯性的松竹挺拔，妖魅惑人又略带稚嫩的一张脸，却被一身傲立决然的身姿生生平添一分漠然。这让洛子聿更坚定了要蹂躏摧折她的念头。
冷北乾见洛子聿久久不语，似鼓起巨大的勇气，腰背挺直，努力镇定。
“敢问素未谋面，小女何处得罪了贵人？”
洛子聿也不看说话之人，目露的玩味似穿透她衣衫的细针，钉在冷雪瑶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