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光楞了一下。
吕公著却自顾自的继续说着:“经筵官,应当尽用正人君子!将那等小人邪党,统统逐出汴京!”
司马光被吕公著这一打岔,本来要说的话,堵在了喉咙里,然后不由自主的点点头。
确实!
天子教育,至关重要!
大行皇帝就是因为被王安石蛊惑,才走了邪路。
现在,天降一个这么聪明的少主,自然,要将王安石的三经新义和字说统统杜绝在外。
至少在少主亲政前,不能让其接触到。
就是……似乎有些难度!
司马光已经知道,少主会自己一个人在福宁殿看大行皇帝遗留的手书、奏疏和批示。
他记忆力很好,据说看过的就没有忘记的。
而大行皇帝的手书、批示里,岂能不提及王安石?
于是,点头道:“晦叔之言,老夫深以为然!”
“确实应该将那等小人邪党,从天子身边尽数逐走!”
尤其是蔡卞、许将、陆佃这样的人!
他们可都带着侍讲、侍读、讲书之类的头衔。
不把他们赶出去,天子身边就不得清净!
吕公著看着司马光的样子,他微微吁出一口气,他太清楚司马光的性子了!
不能逆着他说话,得顺着他的想法,他的思路。
不然他就会和人犟起来!
当年,王安石就是用那一封《答司马君实谏议书》彻底点燃了司马光的脾气。
从此,在司马光的字典里一切和王安石有关的法令都是邪法。
无论其出发点如何,也不管其成效如何!
吕公著于是笑着道:“那么,君实我等就先从此处着手?”
司马光却感觉有些不对劲了。
他看向吕公著问道:“晦叔也是要来劝老夫妥协的?”
先将天子身边的小人逐出去?
不就是变相的拖延对王安石邪法下手吗?
他已经老了,而且得过重病。
拖下去,怕是到死那一天,都看不到王安石邪法尽罢!
吕公著摇摇头,道:“君实误会了!”
“老夫与王介甫,早已势不两立!”
“只是事情得慢慢来,一步步做……”
他当然不能告诉司马光,其实这两年他在扬州,在吕希哲的劝说下,试着用他的权力去监督、约束下面的官员。
禁止他们摊派、强贷青苗钱。
结果效果超乎想象!
百姓们都得到了好处,也不再畏惧。
当然了,吕公著何等精明?
他打死都不会用青苗钱的名义的——这样,岂不是表明他和王安石低头了?
所以他用的是常平仓钱的名义!
反正,主持扬州青苗钱的就是提点常平仓公事官。
而免役法就不要说了。
吕公著知道的清清楚楚,扬州府的官衙和上上下下的事情,都靠着宽剩钱在维持。
尤其是修葺道路、水利这种需要大量人力物力的事情。
一旦没有了宽剩钱雇佣民夫,那么就只能学汉唐,让百姓来服徭役。
而现在的大宋,谁还敢大量征发徭役啊?
闹出事端来,就是祸事!
如今新法那些还没有被废的法令里,吕公著也就是对保甲法和保马法意见大的很,认为是乱弹琴,胡闹!
必须彻底的完全废除!
因为实在是害民!
尤其是保甲法,在江南保甲,确定不是在把保甲户送给官府的衙役鱼肉吗?
司马光看着吕公著,沉默半响,道:“老夫何尝不知,应当慢慢来……”
“可都堂上,却连一道求直言的诏书,也不肯明发天下……”
“反而推诿扯皮,拖延至今……”
吕公著点点头,这些事情他都听说了。
文宽夫的信上也暗示过——宫里面不同意!
于是,他看向司马光,道:“君实不必着急,老夫后日入宫,见了两宫再来商议此事!”
他自然也是要说一说这个事情的。
但不能和司马光一样,上去就扯什么外戚。
那不是给两宫上眼药吗?
宫里面的人的脾气,吕公著是了解的。
不碰外戚还好,一碰外戚,一点就着!
王安石变法,在市易法前,宫里面也只是颇有微词。
市易法一出,不止现在的两宫,就是已故的那位慈圣光献,也是愤怒不已!
王安石又胆大到变易宗室法度,将五服之外的宗室统统革除宗籍。
于是,宗室也对其恨之入骨,日夜入宫言说新法的害处。
司马光放心的点点头:“有晦叔相助,大事可成矣!”
他说着,就从袖子里取出那封他还写了好几次,但依旧没有定稿的上书。
“晦叔看一看……”司马光得意的说道:“老夫这篇上书如何?”
吕公著借过来,让下人掌灯上前。
借着灯光,他看着纸上的文字。
然后抬起头,看向司马光,吕公著咽了咽口水,叹道:“君实……是不是操之过急了啊……”
现在都堂上,除了韩绛外,清一色的新党。
内制的翰林学士,外制的中书舍人,还有执掌门下省审核大权的给事中。
也全部是新党!
此书一上,会逼着他们抱团的!
司马光自然知道这一点,但他无所顾忌!
“晦叔,老夫正是要逼着新党群小抱团……”
“如此……”司马光道:“两宫和少主就会知道……谁是小人,谁在把持朝政,谁在祸乱国家!”
新党不抱团还好。
抱团,就是庆历新政时,范仲淹、欧阳修、文彦博、韩琦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