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眸,望向面前的中年男人,她又道:
“自然,姐姐能获封嫔位,也少不了钟大人的助力。碧云——”
话音落,一直守在后面的丫鬟碧云款步上前,双手捧着一只木匣呈给钟青。那木匣中躺着的,赫然是五锭码放得整整齐齐的金元宝。
钟青一惊,面露怯懦之色,片刻之后才道:
“使、使不得,使不得……这…微臣如何能收?还是请小主拿回去罢……”
“钟大人。”赵若嘉对他的反应并不意外,只道,“您在太医院行医多年,一直恪尽职守,踏实本分,这么多年都没出过什么纰漏。”
“按说您的医术也不差,可为什么就是官衔一直升不上去呢?跟您同期进太医院的张攸张太医,如今已然贵为太医院院判。可您却还只是一个最基层的普通太医。要说他的医术比您强多少,恐怕…也不见得吧?”
“这其中的原因到底是什么,不知您……想过没有?”
赵若嘉的一番话,成功戳中了钟青一直以来埋藏在心底的不甘。他沉默良久,低着头叹了口气,道:
“唉…”
“太医院的太医,本质上也是一项官职。既然是官职,又怎么可能只靠医术,来评定高低呢?”
“张太医得皇后娘娘赏识,在皇后娘娘面前得脸。他的职位提拔,自然要比旁人快上许多。”
赵若嘉笑了笑,道:
“张太医搭上皇后这艘大船,便顺利当上了太医院院判。那么您呢?”
“大船搭不上,漂到您面前的小船,总归还是能上得去的吧?”
“人们都说‘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您这般优柔寡断,风来了都不敢扬帆,那到底要熬到什么时候,才能是个头呢?”
“如今我的两个姐姐都封了嫔位,纵使我位分不高,可她们也不会亏待你。这其中的利害,你应当能想明白吧?”
几句话下来,钟青心里的顾虑尽数消解。一直以来温吞保守,不爱出头的性子,也终于决定在此刻为自己争上一次。他一掀官服下摆,直直跪了下去,颤声道:
“臣…多谢赵小主青睐。”
“臣人微权轻,不敢说能为您出多大的力。但从今往后,凡是您有用得着微臣的地方,便请尽管开口,微臣绝不推辞。”
赵若嘉见他神色激动,不似作伪,至此,心里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想在这深宫之中活下去,就必须要有自己信得过的太医,否则,恐怕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自入宫后,她便一直在刻意留心,处处观察。到了今日,她终于为姐姐和自己,找到了这一块足以在关键时刻救命的拼图。
思及此,她亲手将钟太医扶了起来。并再一次,把那装满黄金的木匣,郑重交到了他手中:
“如今我位分尚低,没什么其他能给你的。这些是我的心意,也是我的态度,你便先拿着。”
“你放心,你的前程,我必定会放在心上。定不会让你明珠蒙尘,把大好的时间,继续白白虚耗下去。”
钟青朝赵若嘉深深地磕了一头:
“微臣,多谢小主!”
·
送走钟太医后,碧云陪着赵若嘉在御花园中行走。夜深天寒,四处都黑漆漆的,碧云忍不住道:
“小主,这么晚了,到了该就寝的时间了。咱们还是先回去罢?”
赵若嘉道:“我不困,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在外面待会儿。”
碧云左右环顾,见四下光秃秃的,除了雪还是雪,只觉得十分疑惑:
“这么冷的天,您在外面做什么?得多仔细身子,万一得了风寒就不好了。”
碧云年纪很小,只有十五岁。说话也总带一股孩子气。因着赵若嘉位分最低,所以皇后给她配的丫鬟太监也没几个好差遣的。好在赵若嘉要求并不高,哪怕碧云她们有时做事笨手笨脚的,她也总能予以包容。
眼下,赵若嘉温声道:
“放心罢,我没事儿。”
“我想一个人待会儿,你安心回去便是。”
见小主这般坚持,碧云只得低低“哦”了声,迈着小巧的步子,三步一回头地走了。
世界彻底静了。
赵若嘉拢了拢衣袖,拖着及地的罩袍,沿着覆满积雪的石阶,朝着假山之上,一步一步走去。
这深宫太过压抑,长时间被圈养在一处四四方方的小天地里,时间久了,她便觉得异常憋闷。仿佛只有站得高些,看得广些,甚至是再冷一些,她才能不被那一重重低矮的宫苑屋檐圈禁,才能微微缓上一口气来。
果然,在她一步步蹒跚到假山顶部的时候,眼前仿佛一瞬间豁然开朗。天地广阔。头顶的寒月也变得大而明亮,她沐浴在皎洁的银辉中,冬夜的风如刀子般迎面刮过,吹透她的衣衫,拂动她兜帽之上雪白的绒毛。她便在那样一个再无旁人的寂静之地中,于怀中,取出了一把玉箫。
葱根般苍白冰凉的手指在萧孔上按了又放,动人的萧声便随之流泻而出。凄婉哀怨,如泣如诉,与那呼啸的寒风一起,共同组成了一支夜的乐章。
她喜欢一个人,喜欢了整整十年。
今年,是她喜欢她的第十一年。
前后两辈子,她们散了又聚,死了又活。唯一不变的是,她还爱她。
而她,却早已将她忘怀。
一曲终了,赵若嘉停了下来,不再吹奏。她面色如常,可内心的暗涌,却久久不能平息。
夜空中传来了鸟类扇翅的声音,赵若嘉抬起头来,看到一只白鸽正扑腾着朝自己飞来。
她抬起手,那白鸽便乖巧地落在了她的指节上。这只白鸽是她豢养的,和今天下午,出现在皇后景仁宫里的是同一只。她看见了缚在白鸽腿上的字条,便知道,是永和宫那边来消息了。
将字条拆下,展开。字条之上,只有短短的一句话,却已足够使她双眸泛红,眼泪落了下来。
字条上写的是:
“皇上抱着小主,
两人一起睡下了。”
从那一刻,她便知道,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