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一开始就看自己是不同的,正如自己看待他。
孟明月也不知该悲痛,还是该欢喜,她拿起手边的酒碗,也学着凌云蛟的样子一口气喝干。
芬芳的酒香,是长生的味道啊!
她好想他,她看着不远处被放置得像坐着一样的长生,眼泪又要掉下来。
她甚至希望,在那一刻已经和长生相拥死去。
总好过这样无尽的长夜,永远孤孤单单的一个人,永不能愈合失去爱人的痛苦。
凌云蛟怔怔地看着她,好半天才继续说:“其实我有时很羡慕阿哥。”
孟明月的脑中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羡慕?羡慕长生去死吗?
她还没想完,就真的听见凌云蛟十分怅惘地说:“我羡慕他可以结束一切,也羡慕有个你为他这样的伤心。”
他自嘲地笑笑:“只怕有一天,我有幸死去,连尸都没有人跟我收,更不会有人牵动情绪。”
他连伤心都不说,眼中如同烟雾一般,有一层薄薄的忧伤。
孟明月愕然:“你那么有钱……”
“有钱?有钱能买回我阿妈回来吗?有钱能买回我阿爸的命吗?有钱能让你和阿哥不死吗?”他嘲讽一笑,“钱,什么都不是,什么都做不了……”
这种话天底下的穷人听见,只怕都得揭竿而起。
可说这种话的这一位,是福布斯排行榜上的大富豪,千亿集团王朝美食帝国之主。
他这样说,全天下的人也只能听着,无法反驳。
“当日,我还是一个十分恶毒自私的坏人,真正的第一次见面,你虽然是星光熠熠,举世瞩目的国民女神,我却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的眼中露出回忆之色,那些往事,在孟明月是刚刚发生不久之前,在他却是太遥远的记忆,许许多多次的经历,让他几乎快记不住最初的心情。
被废了味觉的长生,一直被他们的父亲雪藏。
凌爸虽然一向更偏心凌云鹤,却是一个极其爱面子的人,更不忍做天才的大儿子已经废掉了,还剩一个在他眼里勉勉强强还有几分天分的小儿子,遭受牢狱之灾,所以反而是受害的长生藏在了近郊的私人别墅。
那时候小小的凌云蛟并不肯放过长生,明里暗里又几次出手。
凌云蛟一边回忆一边哂笑:“那时候的我,与其说是想要害死阿哥,不如说是想要他多看看我,想要阿爸证明自己更爱的是我……”
他抬手想遮住脸,却遮不住无尽的内疚与后悔。
一个从小不被爱的孩子,不知道应该怎么表达自己渴望被爱的心情,像怪物一样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也许,这才是悲剧的开始。
终于有一天,风雨之夜,阿哥像他阿妈一样,忽然消失了。
他用了很多财力和人力都找不到阿哥。
风雨之夜,像是魔咒一样缠绕着凌云蛟。
这个时候,他还不懂得,他对长生的心情并不是恨,甚至也不是嫉妒。
当时的他只是深深有一种失落,和被遗弃的感受。
上一次是阿妈。
这一次又是阿哥。
小小少年握着拳,向自己发誓,他一定要找回属于他的一切。
不管是阿妈,还是阿哥。
他不计一切代价。
凌爸得知长生忽然失踪,怎么找也找不到。他整个人忽然老了十岁,没过两年,就将王朝集团交给了凌云蛟。
即使他建立属于自己的班底,把凌爸王朝的老臣子,用种种手段排挤出局,真正彻底掌控了王朝,凌爸也如视而不见。
他整天只把自己关在思雨楼中,向他一生最爱——杜思雨忏悔。
忏悔他不但让别的儿子害了自己和思雨的天才儿子,也终于逼着他彻底离开了这个家,永远失去了消息。
不可一世的男人真正成了衰弱老人,除了和思雨的回忆,什么都不再关心。
凌云蛟每次回去看他,都会多受一重刺激——阿爸的心里果然只有长生和长生阿妈,他和他妈妈什么都不是……
他有很多的钱,有生杀予夺的无上权利,可他依旧什么也没有……
没有阿爸阿妈的爱,也没有阿哥……
一年之后,他终于在私家侦探的帮助下,意外找到了自己的妈妈。
可是,在那片碧绿草坪上,他看着依然风采不减当年的妈妈,抱着一个几岁的孩子,看着另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满地找球,儒雅的中年男人走过去,将他的妈妈揽住肩头,他的妈妈笑得那样幸福。
他就知道,他的梦碎了,他的妈妈再也回不来了。
和凌爸离婚出走后,她重新找到了自己的幸福。那个看上去十分儒雅的男人是她现在的老公——一个大学教授。
可是他呢?只怕已经被妈妈忘在了脑后……
他还记得那天的天很蓝,他站了很久,久到脚都麻得不像自己的了,隔着一大片草坪,他看着幸福的一家,直想发笑,他是想笑自己,做了那么久的梦,梦醒了,原来是这样的感觉啊!
到天色渐渐暗下来,那一家准备回家的时候,他的妈妈终于看见了凌云蛟。
她的眼神有些恍惚——隔了许多年,小孩子的凌云蛟变成大人了,当然变化翻天覆地。
但是她深爱过的男人——凌爸,却和凌云蛟有几分相似。
她迟疑地开口,想要问什么,却在下一刻,怀中几岁的孩子拉着她的衣角问:“妈妈,怎么不走啦?轩轩饿了。”
他的妈妈立即忘记了他,哄着怀中的宝贝,拉着另一个孩子,一边给他们不时整理整理衣服,一边不时说几句:“回家就能吃,中午妈妈找做了你和哥哥喜欢吃的小熏鱼,再拌上一个海菜,叫你爸去切点烧腊,半小时就开饭!”
那一家人越走越远,凌云蛟怔怔地站着,站了不知道多久。
发着呆他突然大笑,周围的人纷纷怪异地看他。
他穿得十分昂贵,长得又俊朗无比,倒是没人真敢把他当流浪汉,却还是不由都离他远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