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从黑云中探出，洒下一片清辉。
郑州的城墙在朦胧的月光下却显得尤为狰狞，斑驳的血迹布满了墙头，墙下几只鸦雀落在尸体上啄食。
自李谭得玄清与五皇子已经过去半月，他急着清洗自己身上的反贼标签，急着招募新的兵丁，在他的刻意造势下，上到新帝桌案，下到普通百姓皆知新帝不仁，他一改往日的强盗作风，扯起匡扶正道的旗号。
然而皇位上坐的是谁于百姓而言都没有区别，反倒是他自己做下事情更加地深入人心，没有等到万众归心，反而等到新帝的怒火和韩道正更加猛烈的打击。
郑州已经是强弩之末，连能赶去当肉盾的百姓都已所剩无几，他早已想弃城而去，苦于韩道正的驻兵扎得太近，他完全不敢出城。
随着时间的流逝，留给他考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只有被围困致死和突围而出两个选项。
只要一想到此，李谭便暴怒不止，他像一只走到绝境的困兽，只能在围笼中发泄着怒火。
玄清前来求见时，恰能听到屋内案椅翻倒、桌柜砍裂的撞击声，他胆怯地倒退一步，却被后头推力送了回来。
初一在他的身后鼓励道：“道人，如今可全看你的了。”
玄清咽了咽口水，只能上了，他一甩佛尘，一掌施道家单手礼，对守在门外的小兵道：“劳烦小将为本道通传一声。”
小兵犹豫地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都督如今已经毫无理智可言，连之前进言的幕僚都是被抬着出来的，再看玄清道人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小兵小声劝道：“道人要不明日再来，如今都督正在气头上。”
玄清心中窃喜，“那贫道——”
“李都督，玄清道人求见，有良策献上。”初一高声喊道，彻底断了玄清退缩的念头。
玄清被请入了厅内，满地的狼藉，红漆木柱旁还躺着一衣裳凌乱的女子尸体，其双目凸出，死不瞑目，脖颈上还有醒目的红痕，这是生生被掐死的啊。
玄清收在袖中的手都在抖，该死的初一，他当初就说了河南道来不得，这下好了，小命是真的悬在了裤腰带上。
室内没有一块整洁的地方，李谭一手搭在刀柄上，盘膝坐在地上，布满血丝的眼如鹰鹫般死死盯着玄清：“道人有何高见？能助我脱困？”
如今他已是笼中困兽，无论是玄清还是五皇子，既然无法发挥作用，那么在他的眼里就如同城外成百上千的尸体是一样的。
玄清被他眼中的弑杀所骇，用了极强的自制力才稳住心神，装模作样地道：“我知都督心中所忧，故而夜观星象为都督窥得一条明路。”
“哦？”李谭撑刀起身，靠近玄清道人，冰冷的刀刃与玄清颈间的脉穴只有一线之差，“说来听听。”
玄清维持着干笑，故作玄虚道：“迷雾薄晓，星辰西聚，此为天意。”
李谭：“何意？”
“都督，今日寅时，离城往西去可求得生机。”
“当真？”
“都督，天机不可泄露，本道只能透露这些了。”
李谭依旧有些半信半疑，但此人是弘文帝都信服的能人，更是有本事在新帝手中带出小皇子前来投奔，想来是有真本事的，他收回刀，又恢复到早前对玄清的优待，道：“刚才多有失礼之处还请道人多包涵，若是真能脱离此困，日后我定当报答。”
玄清自觉逃过一劫，继续道：“时机不等人，都督当即刻整顿兵马准备撤离。”
“便听道人的。”李谭向外高喊：“来人，将几位将军都请来。”
玄清趁李谭与人商议之际悄悄退了出去，找到初一后，才整个人虚脱似的抱着小皇子对初一道：“初一大人，你真的是要害死我，李谭那厮刀就架在我的脖子上，就差那么一瞬，我就再也见不着小殿下了。”
初一笑着端了杯水递给玄清，“道人辛苦，日后小皇子继位，您的功绩堪为国师。”
玄清颇有些自得地捋了捋长髯，接过水喝了一口又递回初一的手中，忽又不放心地问：“李都督能撤离成功吧？”
初一点了点头，“道人大可放心，韩道正这半月来已经接连进攻两次，如今郑州城的情形他再清楚不过，郑州已经无力再与他正面对峙，且缺少粮草，此人爱惜羽翼，观这两日动静便知他不会再选择强攻，会等着郑州耗尽粮草自己投降。”
“此时是他看守最弱的时候，是撤离的最好时机，而且——”初一放低了声音：“我们还有张大都督相助。”
玄清这才放下心来，是了，他们还有张大都督，李谭的部下混着山南道节度使张云普之人，此行他们投奔李谭，这方势力暗中找过他们，愿意邀小皇子去他们的地盘以扶持小皇子。
既然要带小皇子出去，那就不能再继续被围困着，而李谭这人是注定要被舍弃的了。
“道人同殿下先休息，待出发之时属下会来知会。”初一将门掩好退下，藏起了眼眸中的精光，刺激，离开了京城跟从公主的吩咐就是刺激，其实不止是山南道的人找上门过，河东道的也一样找上门要带走小皇子，他都答应了，不过只透露了山南道的消息给玄清。
在李谭整顿兵马突围的这几个时辰，他得把人看好了，可不能让两方的人马现在就发现了不对。
夜色深浓，冷风掠过一张张面色疲惫的脸，领头的将领令旗一挥，城门处的几个兵将立即将城门打开。
骑兵的马蹄上都包了青布，以减轻奔驰时产生的动静，数十骑兵护着李谭和玄清还有小皇子率先出了郑州城，后面分别跟着重骑兵和步兵。
他们一出城门即刻往西行，片刻不休地奔驰近半个时辰，玄清道人精力不济逐渐落后了第一轻骑团，初一带着小皇子紧跟其后，此时离他们最近的便是薛鑫，此人是山南道节度使张云普的手下。
眼神交流间，薛鑫从初一的手中接过了小皇子，一直注意着小皇子动向的田悦立刻发现不对，不过终究晚了一步，薛鑫在接过小皇子的一瞬，周边的阵容立即发生了变化，长长的行军像是长出了左翼，并且在快速地脱离原先队伍。
田悦当即领着自己部下跨过李谭的部分兵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