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往这边赶来。
他凭借着一瞬间的转移,来到临渊台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连后方跟随他的侍从都比他慢了许多。
“穗儿!”他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气息平稳,带着些许愠怒,那双眸子明确映着几分恐慌。
我缓缓睁开眼睛。
“别过来。”我说。
他一身白衣锦袍,发冠方正,腰间白玉腰带,上挂应龙玉佩,负手而立,冷然看着我。
我依旧坐在临渊台边,寒风无情地拍打在我白皙的脸颊,似乎一个不小心,便会落入那阵漩涡。我温柔地抚摸着怀里死去鸟儿的翅膀,终是忍不住落下泪来,泪珠顺着脸颊掉在它僵硬的身体,我问他:“润玉,这只鸟儿,是我在天界的桃花园林其中一棵树下捡到的。”
“你想说什么?”润玉问。
我轻轻一笑,艳红唇瓣却止不住隐隐颤抖:“你说,我的命运会不会也像它现在这般?不,也许我跟它一样,早就死了。”
从爱上他的那一刻便死了。
我话音刚落,怀里的鸟儿却突然消失了,化作散沙随风飘逝。我回头,发现润玉正放下刚施法的手,眸里未曾怜悯半分。
他阴冷一笑,那双蒙上恨意的眸子紧紧盯着我,瞳孔映出我的脸色苍白如纸,道出的话毫无感情可言:“你的下场,可比它要惨多了!”
我缓缓从临渊台站起身,目光与他直视。
那一刻,我看到的只有他眼里的无情和冷漠。明明,昨日是我们大喜的日子,明明,昨夜承欢的场景仍然历历在目,明明,我们也曾恩爱过……
润玉目光划过我望向我后方的临渊台,转而紧盯着我,眉眼间多了几分戾气:“如你所见,此处便是临渊台,当初废天后荼姚,也就是你的姨母,便是从此处一跃而下,当场灰飞烟灭,葬身于临渊台下。”
“你想死,便从这儿跳下去,权当,你我夫妻缘分缘尽于此。”润玉冰冷依旧,却在狠狠挤出的语气中忍不住赤红了双眼,他索性背过身去,不愿多看我一眼。
我亦是红着一双眼,目光所及皆是他,临渊台上,两道身影,一红一白,究竟是什么,让我们变成现在这般模样?
我是会跳下去。
当年我本可以在花果山畅快游玩,可惜上了天界,一入权谋深似海,我就不该,到这天界来,答应做天后。是了,神仙哪有那么好当……
“润玉……”我望着面前那道白色的背影,忽的一声笑了,在临渊台面对他的时候,我竟没有半分顾虑,任由眼眶的泪水肆意模糊我的视线。
那人不为所动,我知道,他一直在克制自己。
“你爱过我吗?”我颤着声音,身形有些不稳。
问出这番话后,不免觉着自己有些自取其辱,润玉是天帝,他掌管着六界,生死对他而言,不过见怪不怪,但是对于情爱一事,想要从一个帝王嘴里知道准确的答案,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润玉回头看我,语里尽量让自己清醒:“跟本座回去,如今你已经是天后,本座不想再叫人笑话。”
他给了我名分,给我了荣华,给了我富贵,可是这些终究不是我想要的。
“可我还是想知道,我到底,哪里比不上她?”这是我最后的倔强,长衣袖下紧握成拳,掌心的几道印子已经溢出血来,和我身上的红嫁衣一样颜色。
润玉的手心不自觉攥紧,眼底划过一抹阴沉,面无神色:“她是一道闯入本座黑暗心房的阳光。”
到最后,他仍然在自欺欺人,明知,锦觅早就不是他的觅儿了,若非他心里还在挂念挚爱,那我算什么?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艰难的道出一句:“好,我懂了。”
我懂了。
我还记得,是他说过,只要他还活着,他一定会保护我。大概,我们也曾相爱过,他亦曾为了我,不惜与魔界抗衡……可在他心里,我不过是昙花一现,我终究是抵不过他曾经的挚爱,锦觅。
他还爱着她。
我用长袖胡乱擦了擦眼泪,重新拾起笑容,道:“润玉,昨日的大婚太庄重了,可是现在我还想,还想再嫁给你一次,可以吗?只属于我们二人的大婚。”
他眼里不明。
“我想再为你跳一支霓裳羽衣舞。”
只为你而跳。
“求求你,这是我最后的心愿。”
我的一字一句,在这临渊台上,显得是那么意志坚定。
临渊台前,寒风烈烈,舍去隆重的仪式,褪去庄贵的华服,屏去各怀心思的众仙,只有相爱相杀的两个人,彼此在做最后的挣扎。
离临渊台不远,那袭白色华衣的帝王盘腿而坐,手执清酒一杯,眼里眸里,均是舞着一曲霓裳的那抹艳红,偶然间会似有微微触动的情绪,一闪即逝。
琉璃杯盏,一饮而尽,清清白酒,无色无味,却怎么也平静不了他内里狂妄的野心。
四下只有我与他,空气中花香四溢,冷冽的风声替代了丝竹之乐,在他灼灼的目光下,我甩着水袖,不停扭动着腰肢,在他的视线内畅快地翩飞,舞一曲霓裳。
一曲霓裳舞尽风华,头戴的步摇在清冷的临渊台衬托下显得熠熠生辉,红衣迷乱,恍如隔世,我爱他,故我只为他而舞。
可我也恨他,恨他给了我偌大的天界,正因这偌大的天界,紧紧束缚了我的人生,让我没了自我。
思绪离愁,我甚至还渴望能够在他的眼里看到丝毫爱意,可是并没有,我看到的,仍然是一副冷静的眼神。
我却想到了在蟠桃盛宴那会的他,九霄云殿举杯同庆,热闹非凡,我在众目睽睽之下,舞动霓裳,当时他虽是帝王,可是举止间无时无刻不在透着独有的风采。
他的每一个眼神,他的举手投足,无时无刻都在围绕着我跳一曲霓裳舞,一切都如当初一样,来时那一曲霓裳在众目睽睽下舞尽风华,只是现如今,除了润玉,周围已无当初的人群,没有龙凤呈祥,没有悠悠之乐,跳那支舞的人却永远留了下来,跳的还是那支舞,就连身份地位也与来时不同了。
可也是那一夜,成了我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