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他的儿子司马康,还是司马康的好朋友晏几道,都想过丢下汴京的事情不管,去登州和苏轼饮酒作乐,写诗做赋。
所以,司马光也不疑有他,问道:“既是如此,公择何不成全?”
他笑着道:“以令甥的文才,到了登州,与苏子瞻切磋,来日必可为大家!”
李常叹道:“奈何登州之阙难补,且晚辈那外甥,寄禄官已是通直郎,外放的话,非州判、推官不可!”
苏轼知登州,若是以往,可能还没什么。
毕竟,天下州郡道路难通,交通不便。
大多数人根本不会知道,苏轼在登州。
但现在可不一样!
汴京新报隔三差五就刊载一篇来自登州的苏轼诗词。
登州海鱼干之名,天下远扬。
文人墨客纷至沓来!
甚至有那富豪,腰缠万贯,前往登州,打算效唐代汪伦之故智。
于是,登州之阙,也变得艰难起来。
司马光想了想,就笑道:“登州之阙是难,但令甥可谋莱州、密州之阙啊!”
“以令甥的寄禄官官阶,加上秘书省著作郎的差遣,外放的话,谋求权知莱州或者密州,应是无碍的!”
李常叹道:“奈何其为人固执,只愿求登州之阙!”
他看着司马光:“晚辈因此烦恼。”
司马光笑了:“公择当好生相劝才是,自古君子权变,不碍大节……”
说到这里,司马光愣住了。
他看着李常,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这是拐着弯,劝他也要权变,要活在当下。
司马光脸色骤然就变了:“公择也以为老夫不懂权变,固执己见?”
“若老夫真是如此!”
“早已辞官归乡矣!”
别以为,只有王安石王介甫,才会视功名如浮云,一朝志向不得伸张,便连夜辞官而走,连给别人挽留的机会也不给。
他司马君实也是一样的。
能在洛阳十五年写书,就已经证明他的性子。
孔子曰:道不行,乘桴浮于海。
士大夫,如是而已!
“老夫在朝近年,错非念天子之期望,思先帝托付,早已弃官!”
真的!
在司马光心中,现在是满朝乌烟瘴气,上下都只在争权夺利。
尤其是那些昔日志同道合的人,一个个渐行渐远,让他心灰意冷。
只有天子,唯有天子。
让他无法割舍!
每次他想辞官的时候,都会想起那双对他殷殷期盼,充满真诚的眼睛。
也都会想起,他
天子以国士待他,他自当以国士报之。
于是,在这样的信念下,在见着其他人纷纷的走上了韩绛的调和之路。
司马光的思想,越发的走向了歧途。
在司马光看来,这并非是他不愿权变。
而是他不能权变!
他若变了,这满朝上下,就尽是汲汲于功名者。
天子年少,若见满朝上下皆是如此大臣。
等他长大了,他肯定会觉得天下皆无正人。
于是,他就可能误入歧途。
所以,在司马光看来,他的坚持是值得的,也是必要的。
他需要让年少的天子知道,这天下大臣,并非尽是追逐名利,不顾正道的人。
还有像他这样的正直大臣!
还有如他这般不惧权贵,不畏两宫,依然直言敢谏,依旧可以逆风而行的大臣。
这很关键!
仁庙当年正是因为身边有着晏元献公(晏殊)这样的忠直臣子辅佐,才会成为那个对文臣士大夫,充满信任和倚重的天子。
李常看着司马光的神色和态度,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劝说,和范纯仁、吕大防等人一样,再次做了无用功。
范纯仁说得对!
司马公与王介甫,完全就是两个互相矛盾,但却互为表里的人。
都是执拗之人!
难怪,如今坊间有人给这位执政老臣,取了个‘司马牛’的外号。
没办法,李常只能做最后的努力了。
他只能道:“晚辈岂敢非议公之事?”
他只是一个晚辈而已。
在旧党的圈子里,甚至都算不上一号人物。
就连现在这把清凉伞,也大半是捡来的。
真要竞争起来,李常很清楚,有的是人比他更有资格得到这把清凉伞。
旁的不说,那位受名声连累的蒲宗孟,若是先帝还在,这次的执政肯定有他的一份。
此外,河东吕惠卿,鄜延路的刘昌祚,都有资格竞争——刘昌祚虽是武臣,但大宋又不是没有武臣为西府执政的先例。
开国且不说,仁庙时,黑王相公王德用、狄武襄公就都先后以武臣拜任枢密使为执政。
尤其是黑王相公王德用,在西府虽无所建树,但却备受朝野尊崇。
而刘昌祚在正常情况下,以其战功是有资格入西府的。
所以李常很清楚,他能拜执政,完全是因为当前特殊的朝局缘故,加上廷推这个新的制度,两两结合才让他机缘巧合下,拜任执政。
所以,李常对自己的角色认知很清楚——在大事上,能随大流就随大流,给其他人打好下手就够了。
混个一两年,就主动请郡。
如此,这辈子也就不算白活了。
于是,他小心翼翼的问道:“只是,明日公陛见于天子,未知会与天子谈论何事?”
两宫旨意已经排好了。
明日天子将在集英殿,依次诏对文彦博、张方平、孙固,然后是韩绛、吕公著,最后才是司马光。
司马光晒然道:“自是言该言之事!”
他没什么好避讳的。
他这个人,素来光明正大,不怕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