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电话后,宫治站在台前。
清晨光线透过小窗落进来,困倦的余韵在空中漂浮,好像什么都没变,也有什么确实发生了变化。
“结婚啊。”宫治喃喃。
蒸饭大笼安安静静,吞吐生命之种,只有他的声音响起。
阿侑要结婚了,早就习惯了对着同一张脸,但想到那家伙穿上结婚礼服的样子,宫治就已忍不住要发笑。
脑袋里飘过许多。
日常生活并没太多烦恼,在做事时也少有那般多的思绪,一心想着要如何捏好每个饭团。客人越来越多,请了两位帮手轮班来做事,都是有些年级的妇人,近午时会来。
早晨还是想要一个人呆着。
早先不知什么时候走上不同的道路,后来发现从一开始便不一样了,他比阿侑看得清楚,如今也满意自己的生活,但到底——
果然还是会有些小小的不爽!
凭什么那家伙会比他先结婚阿。想着有新口味的饭团,于是打电话给他,结果得知了这个消息,对方还是有名的模特,他从来没想过会看到这两个人结婚。对方真的没问题吗,阿侑结婚后能做靠谱的丈夫吗,吗?或许是多余的担心,冒了出来。
在这种时候,手还是没停下。
木勺舀过热气腾腾,柔软在宫治的手中成型。他的手早年打排球出了茧,如今埋头厨台,冷热水浇灌,又经层层锤炼,茧更胜至从前,范围覆至整块手掌。
宫治为自己的手自豪,听到他人对他所做饭团的夸赞,不管多少字,心里都要涌出清泉。
他不记得自己是为什么喜欢上了做饭团,但就和阿侑离开排球绝对活不下去一样,他没有米肯定没法度过这一天。
家里人说,小时候他第一次吃到米饭,两眼都在放光,就算一口菜都不吃,也能吞下一整碗饭。虽说迄今还没决定最后一餐要吃什么,但成为了饭团店的店主,也是自然而然的吧。
对食物一见钟情,却一直没遇到喜欢的人,这种情况恐怕也随处可见。要给他介绍的人不少,本市的,外城的,他总以要开店拒绝,最后对方直接都来了店里,有留下联系方式的,断断续续发消息,总归没有成功,好像都归咎于他并不热情,“还不如对着客人的时候开心”。
收到这般回应,宫治也并没有太伤心。
宫侑喜欢的类型他很清楚,那家伙在翻看青少年健全书籍的时候,总是挑选特定的类型。而自己没有特定的喜好,甚至有时将解决当成任务,只是需要,便这么做了。
在特定的时候做特定的事,仅此而已。
而且要是和住在附近的人恋爱后又分手,不会很尴尬吗?最后又成了客人,坐在一起聊天的样子,还真是不太能想到。
思绪飘散了一会儿,专心使得和阿侑的电话带来的一切都走远了。
最早的客人通常是体育社团的学生。在这秋季来临、春高预选到来前,稻荷崎还有一场体育祭。各个班级都卯足了劲要争个高下,不仅社团有晨练,自主练的人也不少。
秋季是个好季节,一抬头就能望见湛蓝天空,云蓬松到能一口口吞下。天气并不闷热,做任何事都很舒适,宫治不自觉地哼起了歌儿。
路过店外的高中生们知道他是稻荷崎的前辈,但并不因此才来捧场。从开业其,宫治就慷慨地为第一个入店者免去三个饭团的单,为了第一个进店“大打出手”的不算太吵。
想到今天也能看见高中生们吵闹的青春模样,宫治不禁弯了唇角。
“我到了这年纪吗……”意识到后,他又喃喃,带着几分自嘲。
商业街早晨并不太热闹,大多店门都只开了一半,为宿醉和晚班结束的人们服务。年轻人不算太多,因而他也被这气氛感染。
北前辈有一回来时,忽然讲他“好稳重”,宫治嘴上虽然回的是“那当然,我一直都是稳重的那个”,实际上心下一跳,总觉得前辈的意思是“你有些老年人的模样了”。
因为宫治还挺欢迎年轻人,吵是吵,也总能通过他们看到过去的模样。啊呀,不是说自己已经到了怀念过去的时候啦。
一道身影靠近门边,走了进来。
不少人买了就走,早晨会进来坐一会儿的只有大批高中生。
宫治下意识抬头,说:“早上好——”
巧克力,比海苔要浅,但也是与白米全然不相容的色彩。
大海像是洒在来人的身上,带来了褐色的皮肤,明亮的目光,大跨步的姿势如同海浪,和深蓝色的牛仔裤一同,吹进来了今日的第一阵风。
“喀啦——”回应宫治招呼的是行李箱卡住门槛的声音。
然而箱子停了,来人却反应不及,依旧在往前走。结果就是直接一扑,人与地面相贴,华丽的摔倒。
店里没遇到过什么意外,喝醉的大人偶尔逗留,不懂事的小孩哭哭唧唧,宫治都能很快处理。他从没想过,一大早就有客人在他店里摔了个大马趴。
惊讶之余,宫治手都来不及洗,只拿了毛巾擦拭,立刻上前。
“没事吧?”他立刻走到来人身旁。
倒在地上人很快挣扎地坐了起来,手捋过略显凌乱的齐耳短发,好似要遮住脸:“没,没事……”
宫治瞥见她发丝间发红的耳朵,稍稍松了口气。
“那,欢迎光临。”他走了过去,抓住在空中挥舞,试图找到平衡,引领身体站起来的手臂。
“谢谢……”客人的声音纤细,并不客气地反撑住宫治的手臂。
她终于站起,却显得摇摇晃晃。方才进门时带着一股狂放,如今则好似要蜷成一团。
那抬眼看向宫治的视线里,带着点点泪光,从她因黝黑而显得丰润的嘴唇里吐出来的话语,在这种时刻,那好似要交托一生的恳切请求,足以让宫治哈哈大笑。
她说:“我闻到了香味,有什么吃的?我快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