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脖子上套着一个大银项圈,发稀眼亮,长相天真烂漫,行事却颇为老道。
孚大有终于摘下斗笠,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脸,淡定地说道:“回去告诉王一彪,我只是抢了行头,没杀过妖。”
他的语声很平常,语气很从容,可说出来的话却相当有份量。温小蓄想,一个妖若能在面对质疑又四面环敌时,还能保持如此镇定,那他自然是值得被钦佩的。
小孩面露为难,“帮主有令,要小的务必将您请去,否则的话——”
“行了,”孚大有摆摆手,不耐烦地打断道:“岑二帮主,您又何苦为难这孩子演这黜。”
听到这话,温小蓄不禁一怔。
孚大有先前提到的“王一彪”乃是斗笠帮帮主,传闻中威风凛凛又百战百胜,而此刻提到的“岑二帮主”,却甚少有妖亲眼见过他的模样。只知道他是王一彪的结拜兄弟,也是斗笠帮的军师,功夫不行,智谋第一。斗笠帮能有如今的局面,他功不可没,只可惜一向不喜露面。他就像是帘下的影,幕后的鬼,就连本帮弟子也未必知道他的长相。
可是……面前明明就只有这个小孩,并不见其他妖的踪影,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岑二帮主,此刻究竟藏在哪呢?
“哈哈!”一个细小又尖锐的声音传来,小孩脖子上的银项圈动了动,圈头扭结的地方悄然化作蛇首与蛇尾,蛇眼晶红,唇边带笑,这项圈竟然就此活了过来。
蛇道:“经年未见了,孚大侠。”
孚大有一拱手,“别来无恙。”
蛇吐了吐信子,也道:“别来无恙。”
孚大有直言:“你方才叫这小孩载着,估计已经查看过尸首了,敢问那三妖是死在什么招式底下?”
银蛇道:“看着像是足下的成名之招——千杪翎。”
孚大有反问:“足下认为是我杀的?”
银蛇却道:“以那三妖的身手,恐怕还不配死在千杪翎下。”
孚大有微微一笑,“二帮主谬赞……既然你已觉出此事非我所为,如今又何必将我拦下?”
银蛇缓缓吟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孚大有点点头,“明白了。为何我放走的妖,此刻偏偏就死了?为何偏偏还死在我的招式下?虽然他们并非是我所杀,但总是因我的缘故而死。你放心,我一定会揪出凶手来,给贵帮一个交代。”
银蛇吐了吐信子,默然半晌,似在思量着什么,须臾竟然说道:“不,依我看,足下还是快走为妙。”
孚大有面起疑色,“何以?”
“凶手故布疑阵,不光是想令足下与我帮反目,恐怕还有其他目的。”
“什么目的?”
“是什么目的,我看大家还是不知道的好。”
孚大有略一思忖,紧跟着点了点头。他是听劝的,也是顶聪明的,明白此地已不宜久留。他在筏身上猛地踏下一脚,筏子便有如飞矢般轻灵蹿出。
自从知道他是孚大有后,悄无声息间,他们面前已然清出一条宽宽阔阔的水道,众妖投注来的目光,不再只有怀疑或防备,更多了几分敬仰。
“多谢二帮主。”筏子开拔时,孚大有与岑先根告别:“今天的债和人情,在下来日再还。”
这话说完,筏子已在三丈远外,却仍能清晰地听到岑二帮主的声音:“后会有期。”还是很尖锐。
一条妖影突然出现在那刻着方脸蛇标志的大船上,那是斗笠帮的主船,那妖戴着一顶巨大的斗笠,身形巨硕,背着双刀,满身硬肉,但又看不清长相表情。
那正是斗笠帮帮主王一彪了。
听说王一彪生着一根神秘的尾巴,托这根尾巴的福,这些年来他几乎从无败迹,只可惜这根尾巴是长是短,是粗是细,是什么颜色,却无妖知晓,因为看过它的,全都死了。
王一彪现身了,却没动手,似乎也不打算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