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死握住她的手,将她从下方狠命拉出。
两人都是受伤严重,跌跌撞撞向着洞窟而去。
后方的坍塌,扬起了巨大的水雾,可面前的洞窟,还有漫长曲折的道路。
可之前他们可以配合无间,顺利进来,如今他们都身受重伤,而且一个伤在胸腹,一个在脚上,又都是呼吸凌乱的情况,能再度配合顺利出洞的机会,已经极其渺茫。
但,呆在阵眼中已经只有被活埋一条路了,他们不得不踏上照影归途。
相对望一眼,他们放开了彼此的手,勉强站上了第一块青莲石。
两人都是双脚虚浮,而洞中的水雾也在瞬间喷洒了一丝,差点触及他们身躯。
阿南立即调整重心,勉强压住自己足下青莲。
就在二人竭力调试着气息,要一起跃向下一朵青莲石之际,洞外彼端忽传来了裂帛般的羌笛声,直穿过曲折洞穴,传入他们的耳中。
正是一曲《折杨柳》。
外面吹笛之人,显然将这笛曲做了改动,笛声的高低起落极为明显,引得他们紊乱的呼吸不由自主与其相合,形成了一致。
他们相对望一眼,顿时明白了,那是外面的人,在吹笛给他们指引归路。
再不迟疑,他们朝着彼此一点头,后方剧烈震动坍塌的同时,在相对蜿蜒的洞穴之中,他们向前尽最大的力量跃起,踏着青莲石冲出这片瑰丽诡异的绝境。
笛声起落,呜咽转侧,洞内的转折与落脚,隐隐竟是按照这曲折杨柳的节拍所设。
在他们竭力拔足之时,正是笛曲高昂之刻,在他们气息随笛曲松懈之时,正是洞窟转折之际。
他们渐行渐远,又渐贴渐近。这一缕笛声,指引着他们的呼吸、他们的脚步,配合无间。
在最后一个转弯口,他们看见了云母洞壁透漏出的对方身影。那一刻,胸臆似被笛声所引而剧烈颤抖,因为死里逃生的庆幸,也因为再度看见对方的强烈依恋。
他们踏过最后几朵青莲,扑出这片机关重重的洞窟。
随即,身后的坍塌声接续而来,地动山摇间,后方尘土如巨大的浪潮滚滚而来,推送他们向前面趔趄狂奔,洞中所有一切都恍惚起来。
他们看见了持笛吹奏引路的傅准,也看见了亲自站在洞口翘首期盼的皇帝,还看见了满脸紧张狂喜迎接他们的韦杭之、墨长泽、诸葛嘉……
两人奔出洞窟,一起支撑不住,摔于迎接他们的搀扶怀抱中。
剧烈的振动中,后方照影洞窟彻底坍塌掩埋,洞内灰土弥漫,连同入口石门也在振动中受损倒下,临时炸出来的通道被土石堰塞。
幸好经过勘探,石门后堵塞的通道不到一丈,侍卫们清理一时半刻,确定便可通行。
朱聿恒被众人搀扶到洞内开阔处,解下衣服,包扎伤口。
皇帝亲自喂他喝水吃食,见他精神尚好,才放下心来,慢慢询问着洞内的情形。
阿南靠在壁上坐着,慢慢喝了几口水,正包扎好自己腘弯伤口,抬头便看见了面前似笑非笑的傅准。
“南姑娘受伤了?这番破阵劳苦功高,真是受惊了。”
阿南有气无力地翻他一个白眼,看看他手中的羌笛:“哪比得上傅阁主,不用劳累也立一大功。”
他捂胸轻咳,语带幽怨:“这就是南姑娘对救命恩人的态度?”
阿南没回答,只指了指自己被血染红的腘弯处,冷冷问:“是指这个恩情吗?”
傅准苍白的脸上浮起莫测高深的笑容,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别担心,会影响到的人,又不是你。”
阿南一扬眉,正要抬手揪住他的衣襟,他却早已直起腰,朝着她笑了一笑,轻拂下摆:“既然能逃脱出这一番劫难,相信南姑娘也早已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了吧?”
阿南没吭声,任由他离开。
她喝着水,撕了一块馕塞进嘴巴里,抬头看照影双洞已经淤塞,洞壁上傅灵焰所刻的字碎裂残损,只剩下“知我”二字。
鬓发凌乱,她抬手将青鸾金环解下来,抚摸着上面簌簌飞动光彩离合的宝石鸾鸟,阵心中的幻觉又再度涌到眼前。
她目光茫然地转向不远处的朱聿恒。
眼前幽暗的火光下,她看见他与皇帝低低说着话,祖孙俩如此和谐融洽。
两个天底下最尊贵的人坐在一处,火光簇拥着他们,众人敬仰着他们,而黑暗与算计,利用与驯养,全都只属于她这种卑微低贱的海匪。
恍惚中一切景物全部消失了,只剩下傅灵焰徘徊于山洞的身影,在她的眼前久久不散。
如隔水的一枝花影,如云母朦胧的荧光,扭曲波动,烙印.心间。
呵……今日方知我是我。
她忽然笑了,用傅灵焰的首饰紧束自己的青丝,扶壁站了起来,取过身旁一支火把,慢慢向着后方的谜窟地道走去。
曲折纷乱的分岔,黑暗逼仄的地道,疲惫伤痛的身躯。
阿南走走停停,一直走到了铜板所在的地方,慢慢爬下洞口,盯着下方石柱上的“羌笛何须怨杨柳”一句看了许久。
上头的火光忽然明亮起来,她听到朱聿恒沙哑疲惫的声音,问:“阿南,你不好好休息,到这里来干什么?”
阿南抬头看去,朱聿恒竟也穿过地道,寻着她到了这里。
他已包扎好了伤口,净了脸梳了头,只是身上衣服尚且破烂蒙尘。身后跟随着韦杭之,他手中的火把熊熊燃烧。
她仰头望着他,橘红的火光将他照得明亮通彻,掩去了他的疲惫伤痛,使他动人心魄的面容越显灿烂。
即使在这般压抑逼仄的地下洞中,他依然是矫矫不群凛然超卓的皇太孙。
也是她心中,最好看的那个人。
她的声音轻轻慢慢的,略带着些恍惚:“哦,我想起自己从玉门关入口进来,廖素亭还帮我守在外面呢,我得……过去那边,跟他说一声。”
朱聿恒俯身伸出手,示意她上来:“好好休息吧,这点小事,我叫个人去就行。”
“没事呀,我只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