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子显示屏上轮播的天气预报说:
今天白天,我市沿海及近海海域晴转多云,夜间偶有零星小雨,最大阵风4~5级。
夏竹盯着那行字发了好久的呆,直到广播通知:前往雁尾岛的乘客请到3号渡口登船…
雁尾岛,是夏竹这次的目的地。
是十分钟前刚定下的。
因为只有这趟船的出发时间最近,且还有余票。
她乘坐的这艘船并不大,船舱空间也有限,走起路来脚下晃晃悠悠的,一不注意就会撞到前边人的背篓。
夏竹坐在靠过道的位置,双手抱着胸,长腿一只叠一只,那只足以遮住她大半张脸的墨镜在室内也没取下来。
她闭着眼养神,假装没看到旁边乘客若有似无的打量。
这艘船要去的雁尾岛并不是什么旅游地,只是一处很偏僻的海岛,在坐上这趟船之前夏竹甚至连名字都没听过。
船上的乘客基本都是衣着朴素的本地人,除了她。
开船不到二十分钟,夏竹胃里的恶心感一阵一阵,她淡定的脸上终于出现一丝裂缝。
她晕船了。
这艘船走了三个多小时,她就吐了三个多小时。
到最后,早上吃的那点为数不多的东西都吐干净了,她又开始吐酸水。
三小时二十分钟,船终于要靠岸了。
夏竹站在甲板上,海水湛蓝,海风和煦,一切可以说是堪称完美。
除了胃里时不时涌上来的不适感。
下船的时候,夏竹落到了最后,她刚拎着行李箱刚踏上码头,口袋里的手机久违的震动起来。
是唐忻。
“……你真走了?!”
吐了一路的夏竹,声音虚弱,脸色也不太好看,她边拽着行李箱往前走,边轻声“嗯”了一声。
那头唐忻默了两秒,才有继续道:
“趁着这时间出去散散心也好。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脚下的沙子松软湿润,鞋底踩上去就是一个清晰的坑印,但海浪一来,一切又恢复原样。
所有的痕迹,都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
夏竹望着一望无际的大海,语气很轻。
“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这次离开B市前,她把那间租了几年的房子也退了。在那座城市生活了七年,最后所有的东西打包好,能带走的也不过一只28寸的行李箱。
——那年她初到B市上大学,全部身家也不过一只行李箱而已。
唐忻是知道她的情况的,所以听了这话,她一时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哎如果不行的话,你就去考个公务员呗,现在新闻每天都在说多少毕业生都挤破头想考呢,反正你学习成绩好公务员虽说赚得少一点但至少稳定不是——”
还有一句话她没说。
最重要的是,考了公务员她就能解约。
不用付天价违约金的那种。
“我想想。”
说话的时候,她眼神无意识瞥向不远处,那里有一座高高的礁石,上面坐着一个看海的男人。
隔着距离她也能看到他指尖点燃的烟,一阵风吹过,烟雾很快顺着风的方向散开。
海风将他身上的白色衬衣吹起,仿佛下一秒他就会跳入海中,消失在这无边海域。
他一直望着大海,指尖的烟燃尽了也没见他再吸一口。
奇怪的男人。
“姑娘,你箱子被冲走啦——”
她这一想就想出了神,等旁边有人冲她大喊时她才回过神。
夏竹没听懂方言,但她看懂了渔民大叔的手势。
低头一看,哪里还有她那只28寸深灰色行李箱的影子。
“……刚一个大浪打来,我叫都来不及,你别站在这啦,太阳下山了风大浪也大,你细胳膊细腿的一会再把你人冲走啰……”
夏竹艰难地理解他的话,虽然没完全懂,但连蒙带猜也明白得差不多。
箱子没了,但好在她的一些重要证件还有银行卡都在随身背包里。
只是今晚她要没衣服换了。
她脚上的帆布鞋和裤腿被浪打湿,湿漉漉黏在皮肤上,夏竹走了两步,索性把鞋脱了,两只系在一起,她一手勾着鞋带一手拎着腿裤,慢慢往岸上走。
边走她边又回头看了一眼,太阳落了山,天边的蓝也逐渐黯淡下去,连海水都沉闷了起来。
风雨欲来。
上岸之后的石子路不比沙滩,夏竹的每一步都走得艰难,但脚底已经脏了她也不愿再穿上鞋。
走了一会脚底实在疼得不行,加上晕船带来的恶心感一直还在,夏竹只好在路边随意找了个地方先坐了下来。
身后还是那片海,她看了一眼,礁石上已经没人了。
“姐姐——你是来我们这玩的吗?”
夏竹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她扭头,三米远的地方站了个小个头的男孩。
脸上黑的反光,胖乎乎的。
夏竹把墨镜往额头上推,看着他黑黝黝又期待的眼神,打起精神来逗他,“你怎么看出来的?”
“姐姐很漂亮”,他似乎还有点不好意思,挠挠头后才继续说道:
“我们这里像姐姐这么漂亮的人不多,哦不对——小谢叔叔也算一个。”
“那比你妈妈还要漂亮吗?”
男孩亮晶晶的眼睛瞬间就暗了下来,“我没有见过我妈妈……”
夏竹在心里暗暗打了自己两巴掌。
她想到随身的包里还有她之前买的薄荷糖,忙拿了出来,递了他两颗。
“吃吗?”
男孩有些犹豫,“我奶奶说了,不能随便拿别人的东西。”
对小孩子来说,有警惕心是好事。
所以夏竹也没勉强,自己拆了一颗,扔进了嘴里,嗓子里的那股恶心感又稍微缓解了一点。
男孩馋得咂巴了两下嘴,又往前走了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