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初挂了电话良久，止步不前，一直在想段雨说要去燕都的事儿。
老师走了，她是燕都人，去的地方却不是燕都。
今年夏天，似乎格外酷热。鸣蝉声不绝于耳，风呼呼的吹，叶子飒飒作响。
她头一次明白了与朋友即将分别的那种感觉，心里酸酸的，涩涩的，十分怅然，无措。
有什么东西在慢慢流走。
“夏夏～”
老太太走着走着，回头看她隔着几米的距离，呆愣愣的站在原地不动，然后就隔空喊她。
夏初闻言抬眸，神思回转。
“来啦。”
她快步上前，扶住老太太的胳膊。
老太太问：“怎么啦？”
“奶奶，你知道离别是什么感觉吗？”
“离别…”
老太太目光放远，“离别…离别就是每一个季节。是春夏秋冬又一春的轮回，也是用一个季节的告别来迎接下一季的绚烂。”
夏初笑，“您这说的也太美了，我都感受不到了。”
“知道为什么每个季节都有不同的花开吗？”
夏初摇头。
老太太偏头笑看她，“花开花落，是在正常不过的季节更替，这些更替就是一场又一场的离别，以后你就懂啦。”
也希望她晚点懂。
她说的是离别，其实亦是生死。
因为——
生是离，死是别。
等她真的到了懂的那一天，她应该也长大了，已经足够自己一个人面对这个世界。
夏初突然对老太太好奇起来，每一次她与奶奶说这种话题，她总是…
文邹邹的。
对，就是这个词。
难道她奶奶以前是地主家的大小姐吗。
想到这里，她更好奇了，“奶奶，你读过书吗？”
这个问题她老早就想问了，以前她语文课有些古诗词不懂其含义，老太太拿去看过，总能说出来个一二点。
那时还不觉得奇怪，现在她忽然有点好奇。
他们那个年代，读过书的应该寥寥无几，更何况还是女子之身。
“应该读过…”
“嗯？怎么说？”
这读过就是读过，怎么自己还不确定了。
“我没告诉过你吗？我是被你曾外祖在河里救起来，那时救起来发现头被磕了好大一个包，等我醒来就发现什么都不记得了。
你的外曾祖父、外曾祖母一辈子无儿无女，我也什么都不记得了，之后就当了他们的女儿，一直跟他们一起生活，直到出嫁。”
“！！！！！！”
夏初惊了，她还真的是第一次听说。
老太太看自己孙女一脸震惊的模样，笑得合不拢嘴。
“这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
夏初内心的震撼已经无法用语言来表达了，奶奶竟然有这样的身世。
她的亲生父母都没有找过她吗。
夏初心疼奶奶，“都没有听您提起过。”
“我都是一只脚踏进棺材的年纪了，也过去这么多年了，有什么好提的。你外曾祖也去世多年。”
老太太这番话才开始说，夏初就又开始心疼。
她想起来奶奶提过曾外祖在她婚后几年，就相继去世了。
幸亏奶奶遇见了爷爷，两人有了一个家，才不至于一直颠沛流离。
如果她遇人不淑，或是…
夏初不敢深想，赶紧转移话题。
“您说，为什么人总是在分别，就不能有永远一起的人吗？”
“你这话，太小孩子气。就算是真的有这样的人，那也是能陪伴你一生的人，那个人只可能是你未来的伴侣。但是这样也不能完全保证，你看你爷爷就比我先走，那时候要不是你，老太婆估计也撑不下去了。”
老太太说着说着就又提到往事，然后话也比较多。她听着不免又心疼起来。
自己辛苦生的儿子，含辛茹苦多年养大成人，结果一去不回。枯涸的身心没有了精神寄托，人也就老的快。
心如死灰，不外如是。
爷爷那时应该就是看到希望破灭，所以才一病不起故去的吧。
那时候奶奶失去了丈夫，一直苦苦熬着，要不是她正好出现，可能也会落得跟爷爷一个结果。
夏初明白老太太的意思，这些年，奶奶几乎将她当成了精神支柱，完全离不开她，自己却从来不说离不开这样的话，老太太的心思也藏得深，甚至一度还想让她去更好的地方念书，不要因为她困在这里。
祖孙两相伴这么多年，夏初又怎么会看不明白。
夏初根本舍不得离开她，她是奶奶的精神支柱，奶奶又何尝不是她的精神支柱呢。
其实更加离不开的人是她才对。
“这些年…您恨他吗？”
恨她抛弃父母，抛弃孩子，抛弃了家乡亲朋。
爷爷直到死，也是抱着遗憾的。真的就是含恨而终。
“恨什么，早就不恨了。”老太太脸上一点也看不出来伤心的意思。
她以前其实也问过这样的问题，但是没有得到想要的答应，她也就不问了。
夏初之所以还要问，是因为她恨过，在她被人欺负，被人说‘野种’、‘野孩子’的时候，这股恨意尤为明显。
奶奶那时候以为她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才会这样。用了她所有的爱来包容她，后来她就不恨了。
她渐渐明白了，没有爱，哪来的恨。
后来才知晓，当时她的那种情绪，其实更多的是怨。
虽然生下来就没有父母，但是她有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奶奶。
“为什么不？”这一次，夏初想问到底。
她想跟自己心底的答案对一对。
老太太轻叹气，“爱之深，才会恨之切。”
原来真的是不爱了。
作为父母，要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