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夜晚,三声箭矢飞速射来的风声,用力钉在车厢上的闷响,刀剑铿锵声。有一个声音在催促:去守护,去杀戮!
东方露白,凉风习习。辰夙一夜未眠,眉心被他揉得发红,依然没能将眉头舒展开来。
没有谁能三言两语改变别人大半辈子的信仰。不过,他至少动摇了各个首领的心。只需要再有一把助力推他们一把。
辰夙放下手臂,风中的凉意让他混沌的头脑一下子清醒了许多,带着清晨露水的气息,不经意间想起了师父的教导。那个他最尊敬的男人曾经带他来到山峰的最高端,他指着悬崖告诉他,以后,你的位置就是巅峰,退路就是悬崖。想要存活下去,就要学会驾驭暗夜中的野兽。
兽与人,本质并无不同。
“东西给了?”凤独倾右腿屈膝,左腿盘起坐在一堆书中央,左右手各拿着一本书,腿上还摊有一本,听见手下的回报,也不惊讶,只是漫不经心地询问。
“是...当时已经能够确定东西在水碧粼手上...”
“换句话说就是我们的辰大侠未必看到了那些东西。”
“属下知错!”那人咚地一声跪倒在地。
“罢了罢了,自去领罚吧。”
凤独倾拿起右手边的书,书籍边缘已经破损不堪。他一一对照左右两书的内容,有出入之处皆记下。
“我们天狐一族的门人,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死在旁人手上的。若可趁机让昏月谷欠下一个人情,倒也不错。”凤独倾浅笑道。
神□□后,两个弟子手臂肩胛受创,当杀手企图发动第二波射击,隐藏在暗暗处的弟子已采取攻击。
杀手丢下神□□抽刀而上。
这支杀手队伍出手狠厉,采取的是自损八百也要伤敌一千的攻势,在这种猛烈攻击之下,以防护为主的昏月弟子们略微失了上风。
花颜堪堪躲过后颈的冷刀,三个高手围攻他一人,即便他实力不弱,要想一时半会就能脱身也是个难事。
银色长鞭多次和杀手的刀刃碰击,表面上已经沾上暗绿色,鞭身出现一点又一点的黑色。
那边,受伤靠在马车车轮边相互扶持的弟子皆是满头密汗,嘴唇出现不正常的紫色。
虽然收纳了雷骞的内力,但从未敢真正用过,终归不是自己的,丹田之中有股热气,眉心却是一股冷气。雷骞的内功属火,运功时爆发力极强,沧寐自身修习的内功则呈平和之气。
“绛缠丝,真是缠人命啊。”沧寐压抑住狂暴之气。
与从前相比,感知力提高了不止一倍,马车之外的所有人的一举一动仿佛就在眼前,没有丝毫隔阂。
光是这样还是不够。
呼吸,脉搏,还有血液的气味。
那么清晰,清晰到恐怖。
沧寐不知道,她对内力的掌控才是最恐怖的,即便雷骞在盛年,也无法感知到这种程度。
沧寐打开药箱。
匕首划开手腕,几滴血滴在瓷瓶中。
药效很快挥发出来。
孜凑过来,想要帮她舔掉手腕上剩余的血,沧寐拍拍它的头顶,让它稍安勿躁。
沧寐盘膝而坐,内力向外的波动时快时慢,药效的传送却是连绵不绝。受伤的昏月弟子们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身上蓦然一轻,除了伤口疼痛,竟然没有其他不适。
与此同时,杀手们反而出现行动速度减慢的现象。
原本还因刀刃的毒束了手脚的昏月弟子没了负担,更加不要命起来。
形势一下子扭转。
联想到坐在马车里的人是谁,大概也能猜到七七八八,杀手首领发出撤退的指示。
梦玉楼和小霍赶到时,昏月谷的弟子们正在原地休整,所幸除了皮外伤,并无其他损失。
浩劫的中心此刻正将干粮烤热,和狐狸分着吃。看到梦玉楼下马奔来,惊讶地合不上嘴。
梦玉楼是很开心看到她这个反应的,他气自己的懦弱,如果沧寐有什么损伤,或许这辈子他都不会有朋友,在朋友有危难时离去,和背叛有什么区别。所以能看到沧寐还能给出反应的脸,让他的愧疚少了许多。
梦玉楼冲到沧寐面前直接给了她一个爆栗。
“疼疼疼。”沧寐抱头,“你就是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吗?”
花颜对这边的小闹剧只是一眼带过:“那边有什么动静?”
“除了对我们看管很严,并没有发现秦府的护卫可疑之处。”霍师弟说着,取出一张折叠好的纸打开,纸上画了一张平淡无奇的脸。“与我们分开不久,我发现秦小姐的侍女曾偷偷跑出去,她见的那个人便是他。”霍师弟善隐匿,擅丹青,更有过目不忘之能。“这个人曾经在帝都出现过,在师姐的家中。”
阴湿的监牢,腐烂的老鼠被盖在半干半湿的草堆下,发出阵阵恶臭,几只老鼠拖着长长的尾巴慢悠悠爬过去,窸窸窣窣的响声在死寂的牢中分外明显,好像是某个老人蜷缩在角落啃食粟饼,好想一口吞尽,却只有两三颗牙齿可以咀嚼。
牢房深处,忽地传出来几下鞭子抽打声。
接着,是一片寂静。
如果有人靠近些去听,或许能听见嘶嘶声,说不定还能闻到一点烤肉的气味。
用刑的时间并没有持续很久,这些刑罚也只能算是皮外伤,并不会伤及肺腑。
不多久,犯人就被拖到草堆上,混杂在腐烂的老鼠和干湿的草里。
在这里,犯人被淋上一点油,伤口因为热油停止了流血。
给犯人片刻的休息时间,下一个地方还在等待......
经过几重牢房,犯人最后到达的地方简直是西方的极乐世界。有下人清洗伤口,身下的垫子柔软且带着芳香,身上的被子同样轻盈,仿佛一片白云覆盖在身上。
紧绷的弦因为疲惫松懈下来。
眼皮就快要合起来,终于,脑中只有无尽的睡意。
连个梦都没有时间组织起来,两个大汉托起犯人继续回到一开始的牢房里。
周而复始,日复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