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灯火未明,只几盏幽幽夜烛在微风中四处漫射着摇曳光影,映照着案前那一袭青白色的长袍仿佛沉石于水,幽冥而空灵。
墨青色的镇尺砚台静静地置于一侧,提袖点墨,柔软的狼毫默默于宣纸边缘刻下五个名字,流畅自如,不紧不慢。
望着它们许久,他双目无神,亦或是一种不知前路何如的迷惘。修长刚劲的手指默默覆上那青墨般的镇尺,手起石落,霎那间毫无偏差地遮了尽数字迹。
亦正在此时,随着那镇石落下,门开了。
他抬眼......
远远地,她披着狐裘,裹着门角沁入的一线幽冥月色,坚定而从容地向自己走来。
随着身后袭筝关门的声响,舍内历时暗了许多,也静了许多,她心中却无丝毫波澜。
步伐沉稳而坚定,她望着他毫无表情的眸光越来越近,那犀利的眼神猜度着一切,又希冀着一切。
行罢礼后,若离款款落座于他对面,眸光落于案上那张白皙的宣纸,却见旁边单螭格枕上的笔尖上的沉香墨无声滴落。
她知道,他已有了猜测。
他想问自己的猜测。
“伤.......”
“可好些了?”她目光游弋,声音颤抖,时不时抬眼瞟一眼他的神情。却见他的目光丝毫未变,那似笑非笑的面容下透出一种神秘叵测的幽冥。
“用不用……我帮.…”
“不用。”仍细语沉声,毫无波澜一一他打断了她的话。
若离毫无规则地眨着眼,呼吸不由得颤抖起来。她知道此番逃不过。
“你..…..…”
“令他出去。”她微微侧首示意袭筝。
“他什么都能听。”他仍笑着,双目始终慈爱地直视着她的眸子,却不知那笑意之下暗藏的猜度有几分。
“我想……”她垂下头,声音亦变得沙哑。
“可能是….…”空气无比沉静,他默默等待着他的答案。
“丝琴。”
一瞬毫无痕迹的笑意划过他的唇角。
“猜到了。”他柔声答,仍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凝视着她。
“可能是......”
“荀烟。”
她的声音已开始颤抖,她不知道自己发现的芪氏那些秘密还能瞒他几时!!!
“猜到了。”
表情无丝毫变化,双目却盯得她头皮发麻。
一时间,眼眶已经湿润,盈盈晶液在里面打转。
自己不能再说下去了!不能再说下去了!!!但他乐此不疲的眼神下潜藏的犀利不断告诉着自己:自己已经把他的耐心消磨殆尽了!这些天,他亦想通了!
没了圣女,王府一样存在!若不能为他所用,他足可让自己“早已死在那妓馆”!
她偷偷回眸扫过袭筝手中紧握的利剑,又抬眼望望几尺之遥的对面那张不改笑意的脸。
“你放我走吧!!!”她再也按耐不住内心的恐惧,豆大的泪珠瞬时染了整张清冷的面颊。
却见徐振闭起双眸,深吸一口气又吐出,继而摇着头,犀利的目光又一次望进她满是委屈的眸中:
“不可啊!”他的眸光充满怜悯,亦有几分无奈。却始终不改决定。
她知道,自己此番逃不掉!
颤抖着唇良久……早已不知面色几何....她感到自己仿如从地穴中爬出的幽魂.......
沙哑着声音,她渐渐吐出那个名字:
“肖煜!”
一时间,她紧闭双眸,紧咬牙关,面前仿佛突然出现了一片血染。
“猜到了。”他朝她轻笑,抬手抚去了她面颊上纵横交错的泪。
她立时抬眸望向他!她终于看懂了那神秘笑容中的暗藏的诡异!他现在要向自己开诚布公了!他继续询下去,便是直白明了告诉自己:他一一
要反了!
他在赌!在赌自己会不会和他一道!在赌自己对经历过的一切留有多少恨多少怨!他何来如此自
信?!…......或者,是谁逼他走上这条不归路?!
她亦来不及细想其他,索性心一横说了出来:
“父皇。”
他脸上终于出现了满足的笑意,顺手提起青瓷白壶斟了碗茶。
“来,喝口水!”他将茶盏递给她,她默默感受着苦芪花茶柔软的纤蕾浸润着干涩的唇角,心中提起的一口气终于落下,仿佛侥幸逃脱“还有我!”她心一横,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手起盏落,“铛”的一声砸在曲雕石案上。
他突然笑了,那笑中带着迷惘:“这我倒没猜到!.….…”他戏谑着。“是你吗?”忽地,他故作认真盯住她红肿的幽瞳。
四目相对,她望着他,此时多么希望那个人就是自己!当时便不偏不倚地杀了他!!!
“你为何救我?”
目色垂落,思索了片刻,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蠢。”他揉着额头,戏谑地望着她的眸子。
“我是你的妻,还是你的剑?”她回望他。
“你想做哪个?”他仍不改笑颜,戏谑地望着她等待答案。
见她不答,他咬咬唇深吸一口气继续言:“你若哪个都做不好你还可能成为我的盾你知道吗?!”
他知道自己此话当真狠心!但他实是气极了!她从始至终没有说出那个人的名字!
此时她才后悔刚才问的问题有多蠢,或是自己本就不该问。
“你打算..…”
“如何处置他们?”她暗暗发誓这是今天问的最后一个问题,也是自己想知道的最后一件事!
他却忽而笑了,顺手斟了两碗茶:“如何处置?你太高看我了。”
若离接过茶盏,二人以婚仪相对默不作声饮毕落杯,盏落的一霎那,徐振突然开了口:
“想杀我?”
她瞬时抬眼望进他眸中。
“想!”
片刻,她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