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人多,太白楼总是喧闹嘈杂的。
但今日太白楼的喧闹嘈杂,却又与往日的不大一样。
大堂中的桌椅早已尽量被挪到角落,以容纳更多的人,但楼里楼外还是有数不清的人想要更往里面挤,这就使得本来已经挤进里面的人不敢出去,生怕一出去便再也挤不进来。
当然,他们也不舍得出去。
没见那位红衣美人又弄出个什么“拍卖”的新玩意儿吗!
“……每件物品有起拍价,各位在起拍价上加价,每次加价不得低于——嗯,一两银子!”太白楼里四处都高悬着灯烛,尤其此时众人目光的焦点处。
红衣美人全身都被亮堂堂的灯光照耀着,显得她眼更亮,皮肤更白,讲解“拍卖”规则的身影也更加鲜活灵动。
之前只有那位陆公子开口说话,加上陆公子展露的才情那般惊人,因此虽然红衣美人也够美,众人却也多多少少有些忽略了她,但此时她一开口,便又发觉,岂止是陆公子,这位姑娘也是个妙人啊!
说话既不矜持冷淡,亦不羞怯畏缩,反而如楼内明烛一般,全身都散发着光和热,叫人看了便忍不住和她一起上扬嘴角。
明明做的是张罗买卖这等俗事,但她落落大方的态度以及闪闪发光的眉眼,仿佛这是什么好玩的趣事,于是,便消解了这事本身的俗气。
众人便也觉得终于明白为何“陆公子”会说出那样的话。
这是买卖,但也是一场愉快的游戏。
既是游戏,便引人上头。
简单布置的“拍卖台”上,第一件展品很快亮相,便是刚刚还被“陆公子”拿在手中把玩的那只骨笛。
正如周公子说的那般,这骨笛其貌不扬,看上去就像根破树枝烂骨头,但是,这当然不是普普通通的“破树枝烂骨头”。
“此乃七音鹤骨笛,断代可确定为先周以前,先周雅乐,制笛以竹居多,但亦不乏金石瓷铁,乃至于骨,唐《酉阳杂俎》曾记猿骨笛……”
搭好台子,宣布拍卖开始后,鹿野就把舞台让给了“陆公子”。
“陆公子”瞥她一眼,也没推辞,随手拿起那只骨笛便徐徐讲解起来。
相比方才与众人交谈时随口说说不同,这一次,“陆公子”的讲述十分详尽,面面俱到,从手中鹤骨笛讲到各色笛箫,从上古先民古音讲到前朝历代音律……
他声音清越,语速适中,叫众人不知不觉便听得入了迷,待到讲解声停,许多人甚至还未回过神来,想要继续听下去才发现已经讲完。
有人意犹未尽,正想央“陆公子”再多说些。
却见“陆公子”忽然举起手中骨笛,凑至唇边。
如凤鸣似鹤唳的清越笛声悠然响起。
……
众人瞠目结舌中,“陆公子”竟用那看似破树枝烂骨头的骨笛吹完一曲完整的小调!
笛音悦耳不说,整段演奏更是流畅饱满,信手拈来,丝毫不逊坊间顶尖乐师。
演奏方停,妙音姑娘便忍不住激动地唇间发出急促的呼吸声。
一些爱好音律之人同样惊诧激动。
他们原以为这只是个死物,没想到,几千年前的东西,居然至今都还能演奏?
“陆公子”放下骨笛,神色平淡,却又似有一丝感慨和怀念。
“数千年前,吾辈先民亦曾用它吹奏吧。”
说罢,他将骨笛轻轻放置在拍卖台最中央、烛光照耀之处。
而后看一眼红衣美人。
红衣美人·鹿野:……
鹿野倒不是惊讶这骨笛竟然还能吹响,她惊讶的是——
没听错的话,刚刚这人吹的,不就是她在那打探消息的酒楼听歌女唱曲听入迷的那首吗?!
这人之前好像没听过那曲子吧?
而且当时忙着打探消息,明明也没怎么仔细听。
怎么转眼就这么驾轻就熟地用个古董笛子给复刻出来人家吃饭的曲子呢!
这就是天才吗?
真是恐怖如斯。
还有特意朝她瞥的那一眼是啥意思?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看着台下一个个就差在脸上写满“我有钱”的冤大头,哦不,顾客,鹿野脸上扬起最灿烂的笑容,“那么我们开拍第一件藏品,七音鹤骨笛,起拍价——”
“陆公子”悄悄伸出一根手指。
鹿野眨眼,笑眯眯宣布答案。
“起拍价,一百两!”
几乎是鹿野话声落下的瞬间:
“一百零五两!”
“一百一十两!”
“一百五十两!”
“我出二百两!”
……
根本不用鹿野回想什么拍卖主持人话术。
期待感、气氛、情绪乃至竞争格局全都铺垫到位后,几乎在场的所有人便自动陷入了这场游戏。
一些本来只是来吃饭的客人,见状都忍不住出个价凑个热闹。
之前围着“陆公子”对其心服口服的书生们是出价的主力。
但若说表现最抢眼的——自然还是周韩二位。
开始出价的人很多,但当价格飙升至三百两之后,仍在出价的便寥寥无几了。
准确地说是只有三个。
“三百五十两!”书生中之前说话声音最大的那位,便是除周韩外唯一坚持下来的人。
但——
“三百六十两。”周公子眼皮都不抬地就直接加价。
“三百七十两。”韩公子同样眼皮不抬地加价。
书生咬着牙,正要再跟。
却见“陆公子”朝他看过来,轻轻摇了摇头。
然后便听周公子再度出价:
“四百两。”
这一下便是加了三十两,众人一惊。
那书生也是一惊,随即有些明白“陆公子”的意思,顿时有些感激地悄悄朝他作揖。
他虽然亦有财力,但却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