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野毫无悬念地滚入了地缝。
即便闭着眼,也能感觉到眼前环境由明亮变成黑暗,虽然穿得厚,身体也不可避免地撞到突兀的山石以致隐隐作痛。
地缝边缘更加陡峭,鹿野的身体近乎直线下坠。
但她依旧一动不动,闭着眼,任由自己一直向下滚。
一直向下滚。
好像滚了一辈子那么长。
四周都是她的身体与沿途阻碍物相撞发出的声音。
四肢、背部、脑袋……
很疼,越来越疼。
但鹿野仍旧闭着眼,什么都不看。
直到后脖颈突然撞到一处坚硬无比的岩石。
剧烈的痛楚和强烈的晕眩同时袭来,她被刺激地下意识睁开眼,目光正对天空,看到地缝裂口处洒下的明亮耀眼的天光,天光之中,好像还有人叫她的名字。
鹿野、鹿野、鹿野……
声音有些熟悉。
是她的亲人朋友吗?
她要……回去了吗?
恍惚之中,她这样想着,然后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滴答、滴答、滴答……
鹿野醒来时,首先恢复的是听觉,于是就听到耳畔不断传来这样滴滴答答的水声。
随后,触觉恢复,感觉脸上有湿润的布帕缓缓擦拭着。
鹿野睁开眼,就对上一双黑漆漆的眼睛。
是双漂亮的眼睛。
视角扩大,于是又看到了英气的眉毛、高挺的鼻子、即使面无表情也好像在笑的嘴唇……
特别伟大的一张脸。
伟大到鹿野一瞬间就意识到,她认识的熟人中,不可能有长这样儿的。
当然,指二十一世纪的熟人。
于是她眨了眨。
又眨了眨。
然后叹气。
“唉……”
拿着布帕擦拭的手以及黑漆漆眼睛的主人动作陡然顿住。
“你怎么也下来了?”叹完气,鹿野蔫蔫儿地问,一边问着,一边扭头打量四周。
先是姿势不变,目光向着傅霜知脸旁边的上方看。
于是看到两面高不可攀的山崖,以及山崖之间狭窄的空隙,空隙最上方,是仿佛海洋纪录片里海洋生物视角里的阳光,遥远地仿佛另一个世界。
看来她滚了很远。
这样想着,鹿野又想扭头往左右看,然后——
“咔——”
脖子发出一声脆响,鹿野脖子没转动,眼泪却疼地几乎掉下来。
“怎、怎么回事?怎么这么疼!”
“呵……”
头顶传来一声冷哼,随即那双拿着布帕的手伸到鹿野后脖颈处,隔着厚厚一层布条揉捏了几下。
疼痛骤缓,但——
脖子还是动不了。
“我的脖子怎么回事?”鹿野看向傅霜知,强忍着生理泪水问。
这一看,才发现他此时的模样着实有点狼狈。
厚重外衣上全是泥泞草屑不说,贴身的衣物——等等,这人怎么没穿中衣?
鹿野目光先是落在他手中的布帕,随即又使劲儿往下瞄,终于瞄到自己胸口上方露出的与布帕同色的一角。
这人把自己的衣裳撕了给她裹脖子?
等等,她的脖子现在被裹成啥样儿了?
这时候,傅霜知也终于开口了,声音就跟两边崖璧滴下来的水似的,清,冷,凉
:“后颈连接脊椎,受重击时,会损伤脊椎,进而导致——”
他停顿了一下。
鹿野胆战心惊:“……导致什么?”
傅霜知看着她:
“瘫痪。”
鹿野:……
“你……”
她的声音都是抖的。
“你是说、说……我……瘫痪了?”
只能躺着,一动不能动,吃饭喝水撒尿都要人照顾的瘫痪?
鹿野抖着唇,方才还能忍住的生理性泪水一下子全涌了出来。
老天爷,她就是想赌一下而已,用不着这么惩罚她吧?瘫痪,这对她来说比死还痛苦啊!
她能选择安乐死吗?
哦不,这时候没有安乐死,连安眠药都没有,那怎么死比较不痛苦?上吊?不对,她都动不了了,连上吊都没法自己上吊啊!
那让别人帮忙?不对不对,上吊好像很痛苦的,好像直接抹脖子还比较痛快?
不对不对!
上什么吊抹什么脖子?
用毒啊!
眼前不就有个用毒的大师吗?!
他肯定有能让人无痛去世的剧毒!
鹿野目光炯炯盯着傅霜知,表情声音沉痛——
“好歹相识一场,就帮我这最后一个忙吧。”
“给我能让人无痛去世的毒,最好死相好看点更好,当然最重要还是无痛。”
“拜托了,谢谢。”
说罢,她便又看向头顶的天光。
这会不会就是她人生中最后一缕阳光?
……
傅霜知的声音忽然又响起:
“……我什么时候说,你瘫痪了?”
鹿野猛地朝他看去,因为动作太大,再度扯到脖子,然后痛地她龇牙咧嘴,但鹿野顾不上这个。
“我没瘫痪?”
傅霜知却不答了,布帕扔鹿野脸上,起身。
“很可惜。”
“瘫不了。”
他说,没等鹿野对他话里的刻薄皱眉反驳,便又继续道:
“我探过了,这条峡谷越往左越狭窄,走到一里远便几乎形同死路,往右则越走越宽,绵延不知几里,也有些草木乱藤,可以用来编绳索,若是找不到出去的路,就得想办法借助绳索从这山崖爬上去——”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终于又落到鹿野身上。
准确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