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那位官员全家上下男女老幼无一活口全部一夜被杀。
据说那家地上的血流了一层又一层。
据说有人于晨光熹微时,于那官员门口看到那带头的青年人微笑着走出院门,如玉面庞沾满了血,再没有一丝斯文俊秀,而是如恶鬼一般骇人……
鹿野听到这些离谱传闻时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茶楼酒馆都在热火朝天地讨论着此事,朝堂上,弹劾折子更是雪花般飞到皇帝案桌上。
都说傅家小儿不守律法,手段暴虐,胆大妄为,案件尚未查清便如此行事……
据说皇帝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这些折子压下来。
但也口头申斥了几句,只是申斥过后,又当着群臣的面流泪,说自己愧对恩师,愧对傅家,而傅霜知作为傅家唯一仅存的成年男丁血脉,还请群臣多多包容。
消息传到民间,百姓们自然又是好一阵感叹,觉得皇帝也不容易。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是金鱼脑袋。
还有人记得之前疫病时是谁救了他们。
也有人隐约知道,此次被连夜抄家的那位官员,便参与了贪墨赈灾粮之事。
于是民间不乏有为傅霜知说话的声音。
但起码官场上,群臣已避傅霜知如蛇蝎。
鹿野在外面酒楼饭馆听了一肚子离谱传闻,突然便起了心思,想要去接某人下班。
没错,自从被点了大理寺丞这个正经官职后,傅霜知便也成了要按时点卯的上班人——虽然自上任以来,他按时点卯的次数屈指可数,但起码今天,他是一大早便去了大理寺的。
于是,打包了一些点心吃食后,鹿野便溜溜达达地往大理寺走。
京城各个衙门分布的比较紧凑,虽然衙门不同,但地儿都在一个地儿,因此等鹿野赶到大理寺的时候,还没见着大理寺,便已经看到许多其他衙门的门头。
而各衙门所在地,自然也不会是平民能轻易靠近之处,这里事实上紧挨着大内,属于皇宫外围的一部分,因此守卫也十分严密,街道上根本没有一个闲人走动,因此鹿野一靠近,就遭到了守卫的阻拦。
然后,鹿野就亮出了她最新得的郡主身份。
不得不说,还挺好使。
大摇大摆走进去,正好遇到不少从各个衙门下值的官吏。
大官小吏,有乘车的,有骑马的,有步行的。
一个衙门的总是凑一堆儿,有结伴回家的,有相约去酒馆青楼舞坊的……
看了一路,都没有看到孤零零一个的。
但很快,鹿野看到了。
接近大理寺大门时,鹿野便感觉周遭变得安静了。
并不是因为人少了,事实上这一片儿属于衙门密集区,好几个衙门的人都从这儿经过,因此街上行人车马一点不少,但偏偏,就是比鹿野走过来的地方都安静了些。
鹿野一看,便看到那使得无数人安静的原因。
少年一身宽大的官袍,高挑的身形在人群中却如鹤立鸡群,深秋的风簌簌吹着,宽袍大袖被吹得裹在身上,越发显得他清瘦,而清瘦少年周遭十米处,无人靠近。
仿佛以少年为中心,形成了一个真空地带。
但其他人分明是看得见少年的。
鹿野听到自己身后有人小声窃窃私语。
“就是那个吧?那个傅家唯一活下来的成年男丁?”
“没错没错就是他!你听说了么?昨天啊……”
“嗐,谁还没听说啊?那么骇人的事儿,听说那位姚大人死得惨啊……要我说,就算姚大人真的犯了罪,也该移交有司查清来龙去脉,然后按律处置,怎么能……怎么能……”
“唉,我懂我懂!这位傅大人,行事未免太过狠辣邪肆,实在有失孔圣人教诲,就这样的人,居然当年还能中了状元……”
“嗐,你没听说么?人家的祖父可是帝师,陛下不得给老师个面子?如今也是,他也就是仗着自己傅家遗孤的身份才如此肆无忌惮吧?”
“可行事如此暴虐,谁敢与他走近?”
“人家用得着你走近么?我可听说了,大理寺的人这些天都没怎么见过这位,人家压根不在乎我等凡人的看法!”
……
鹿野眉头跳了跳。
这还是外围的议论。
越靠近傅霜知,人们越安静如鸡,只敢以眼神示意,不敢多说一个字,像是生怕一个不小心,便被这煞星屠了满门似的。
就很夸张。
鹿野揣手,叹气。
拎着吃食包裹,溜溜达达地上前。
于是,忽然之间。
好似真空的安静地带闯入一团红影。
那是一个姑娘,一个穿着打扮随意,却长了张明媚肆意的脸的漂亮姑娘。
这边官衙林立,本就不允许闲人随意进出,更何况女子,许多人一见是女子,还当是谁家奴婢来了,找自家老爷呢。
但只要稍微仔细观察,便会发现——
谁家奴婢会这这副坦坦荡荡昂首挺胸的姿态啊!
更何况——
她向前走着、走着、走着……
就走到了谁也不敢靠近的傅家煞星身边!
众位大人们瞠目却步。
鹿野却已经完全不再看其他人,最后三两步直接蹦跶到某人身边,表功似的举起手中打包的饭菜。
“当当当当~你有口福了!看我买了什么?津津楼的鸭子、寻味坊的羊肉、有味斋的点心!”
说着,便把一堆吃食一股脑儿都塞进了某人怀里。
某人照单全收,甚至还低头看了看那些吃食,随即认真点评道——
“你买错了,寻味坊的羊肉如今已不是最好的了,以往他家都是用的北地草原羊,羊肉嫩而不膻,肥而不腻,堪称一绝,但如今——”
他摇摇头,一脸叹息,“不知换的哪里的羊,味道已大不如从前了。”
鹿野瞪眼,这她还真是第一次听说。
“上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