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车驾再次启辰。
无论温辞有多么的不舍，此刻也只能含泪告别。
温母再一次泣不成声。
温婳和温修搀扶着父母，这一刻，见着他们花白的鬓发，温辞也没忍住红了眼尾。
送行的还有王家。
倒是没见着王家的长女。
温辞倒是舒了一口气，至少这家当家人不是拎不清的。
温府一别。
车驾直奔本次的目的地，渭南。
若说交阴繁花似锦，那渭南便像残枝败柳。
入了渭南地界，一路流民。
都是些面黄肌瘦、食不果腹的想离开此地，寻些新的出路。
温辞见着，恍若看到了四年前的景象。
时间好似一下子重置了，只不过身旁陪着的不是封暨章，而是赵邝。
交阴还有说有笑的俩人，此刻都闭口不言。
战乱和天灾，没有哪个是仅凭人的肉身能抗衡的。
往往都伴随着数不清的生和死。
渭南，南禺县。
破口的堤坝正对着这个地方。
大水冲刷下，连县衙都不复存在。
赵邝一行人到此的时候，见的便是这种情景。
俩人皱着眉，连下脚的地都不复存在。
南禺的路，像是淌水一般，沾染着泥沙。
路边房屋被毁的，眼里了无生气，抱着根木桩子，眼泪涓涓往下流淌。
奏报上只说冲垮了堤坝，未曾想情况已然严重至此。
特别是见着南禺县的县令，正赤着脚踩在污水里，寻着县衙的办事物件，赵邝此刻脑海里的叱骂都憋了回去。
景象太惨了，若说是县令之责，但县令此刻也没好到哪里去。
有一小童扯了扯县令挽起的裤腿，他才发觉这个小破县来了大人物。
知晓赵邝身份后，忙不迭地行礼。
虽然官没官样，但至少还是个官。
袁清此刻很窘迫，想要安顿这一行人，如今地南禺都没地方安顿。
县衙都不复存在了。
他这个官还要不要做下去，都是个未知数。
其实今年他便打算致仕来着。
谁也经不住一年一年的这种折磨。
他从先皇在世便守着这儿，到如今快十余年了，今年大水还是冲没了县衙，他最后一丝为民的心，也歇了个彻底。
如今见着陛下，他便在斟酌怎么开口。
赵邝若是知道，估计气的更甚了。
安顿也别安顿了。
一道去了南禺堤坝决堤的口子。
温辞和赵邝站在破损的堤坝前，一时间没了声响。
难怪受灾这么严重，这大半边的堤坝都冲毁了。
县令如今还活着，还得感慨一句命大。
袁清见一次堤坝便想辞官一次。
还不知今年会不会涨潮，若是再来一次，没了堤坝的阻拦，南禺都得全军覆没。
赵邝默默无言，无论如何，事情还是得安排起来。
“可有统计财产、人员损失？”
袁青脑海中想了很多，既然陛下亲临，那么此时必定会有个解决之法。
他在南禺任职了这么久，还是存在些香火情分的。
“里山以北，有山遮拦，庄稼失了些许，其余伤亡不大。”
继而叹了口气又道：“里山以南，屋舍全毁，伤亡人数暂不能完全统计，如今已知死亡人数达到五百三十四余人。”
温辞听着这个数字，都狠狠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还是不完全统计的人数。
这一场灾祸，到底死了多少人？
她当年见着的，可谓是小巫见大巫了。
眼前的县令，倒是一点都没认出她来。
“已亡之人如何处置？”
袁清呐呐道：“已全数火化。”
温辞看着他，没想到这个县令还是听劝的，此处每年会有些伤亡，大灾过后必有大难。
温辞尤记得四年前，县令和她为了几具尸体，争个不休的场景。
温辞一力主张烧了，可读书人都讲究个入土为安，烧毁死者属于冒犯。
为这一事，温辞和袁清争的面红耳赤。
最后还是抵不过活着的人命重要，若是真的发生疫情，他作为县令，失责是免不了的。
四年前，第一次公布这个处理方式时，死者家属差点没闹腾的将县衙门砸了。
后来还是温辞和死者家属磨破了嘴皮子，威逼加恐吓，才将尸体烧了作罢。
没曾想，竟然延续到了今日。
温辞还以为，她若一走，靠着这袁清着和稀泥的处事风格，估摸着后面不会当回事。
赵邝倒是侧目：“此番做的很好。”
再多的夸奖没有了。
实在是如今眼前的景象，也实在夸不出口。
堤坝上的口子，像是他心里的口子。
一群人回了临时搭建的避难所。
一个个简易的小棚子。
还好此刻是初夏，不然这种地方，不免要冻死个把孩子。
来此地的官员面色都不是很好。
可能平生都没见过如此惨烈的景象。
温辞只是侧目一望，便能见着好些孤零零的孩童混杂其间。
年迈的没存几个，差不多都丧生在了祸事中。
这些孩子个子都到了温辞的腰间，那种还不会走路的，竟然一个都没有。
袁清可能也觉得，此处招待陛下有些不恭。
但他都睡在这儿，已经算的上南禺顶顶好的住处了。
赵邝什么也没说。
杜若已经下车帮着这群难民收拾起来了。
“可还有余粮？”
这是温辞第一次开口，音色清冷，夹杂着不易察觉的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