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了十多年的火锅店，已经有些陈旧，装潢也一般，但胜在有江叔江婶的手艺，胜在七中学生的代代相传，倒也不愁客源。
两人选了靠窗的位置，云岚熟稔地点了菜，在盛荀翻着菜单添菜时透过窗遥遥看向对面的七中。
“江城七中”的牌匾褪去了曾经鲜亮的金橙色，蒙上了一层暗淡的灰褐，因为还是假期，学校门口少了叽叽喳喳风华正茂的学生，显出几分冷清。
这是她和盛荀结婚后第一次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就突然想和盛荀一起回来看看。
这时，江婶端着铜锅到桌前，手习惯性往围裙上擦了擦，正欲离去，云岚轻轻喊了声：“江婶。”
“哎？……这不是小岚吗，这么些年没见，都长成大姑娘了！”江婶一开始怔愣，凝神看了她片刻，笑着嗔怪道，“怎么也不和小顾回来看看？江叔江婶都想着你们呐。这位是……”
“江婶喊他小盛就行，以前也是咱们七中的。”云岚在听到江婶提及顾珩时恍惚了一瞬，接过话茬为江婶介绍了盛荀。
“哎！好好，都长大了！你们好好吃，吃饱啊，江叔江婶再给你们添几个菜。”说罢，江婶匆匆忙忙回了后厨。
“岚岚，为什么不肯在别人面前承认我是你丈夫。重回故地，又想起他了是吗？”盛荀看着桌上冒着腾腾热气的火锅，下颌收紧，面容上隐隐浮现一丝愠色。
云岚夹菜的动作一滞，"学长，就像你忘不了林禾学姐，我也忘不了。"
"是……吗？"盛荀死死盯着她，眼底掀起难以克制的怒意，心底的阴暗像是燃烧起一团烈火在胸腔肆虐，扯了扯嘴角，“对，我是忘不了她，我有没有说过，你和她连难过的表情都很像。”
云岚垂下眸，指尖颤了颤：“对不起，我……”
她的话还未说完，盛荀突然起身，走到她身前，俯身，捏住她的下巴，逼迫她仰起头，一口咬在了她的唇瓣上。
云岚吃痛，被迫张开嘴，他的舌尖立刻滑入，与她的纠缠，这个吻带着难以遏制的愤怒和惩罚。
云岚有些慌张，下意识地想要推开他，盛荀的手臂勒紧，仿佛要把她嵌进自己的身体里，她被勒得喘不过气，脑子嗡嗡作响。
云岚的眼泪从眼角滑落，滴在了盛荀的手背上，盛荀突然被惊醒，怒火像是瘪了气的气球似的，他松开对云岚的钳制，手指轻拭去她脸上的泪，小声说了句“抱歉。”
“你把我当成什么了？”云岚的声音哽咽破碎，却字字清晰。
盛荀沉默，突然感到泄气，不敢看云岚的眼睛。
云岚蓦地起身，转身离去，没有任何留恋，没有半点迟疑。盛荀望着云岚离开的方向，目光晦涩。
……
云岚心情低落却抗拒回到那个有盛荀在的家，而偌大的江城却没有一处能够收留她的地方。她转转悠悠，还是回到了马路对面的七中，押了身份证，进入了熟悉又陌生的校园。
学校的教室还是和高中时候一样，一班门口的枇杷树亭亭如盖，花坛里的栀子花开得正好。她站在教学楼前，仰头望着教室的窗户，一阵恍惚。
十五岁，高一，她和顾珩还在一个班级，那时的顾珩还不喜欢她。
云岚留意到他每天中午午休时间会在楼下的石凳上看书，于是也就不休息了，故意趴在楼上装作在用功读书。有时候她会把书卷成望远镜筒悄悄偷看他，然后又在他感受到视线抬头往上望时，迅速缩回脑袋。
顾珩的感知总是很敏锐，但云岚就喜欢和他玩这种“猫抓老鼠”的戏码，一开始顾珩还会故意和她对视想让她知难而退，但是勇敢的少女对着心爱的男孩却毫无羞赧，最后还是顾珩忍无可忍背对着躲避她的视线。
有一阵子，顾珩忙着照顾生病的母亲，还要兼顾学习与兼职，那段时间他肉眼可见地消瘦和疲惫，下课时间总是趴在桌上补觉。
云岚一开始不了解情况，只以为他这段时间没休息好，还喜滋滋地观察他的睡颜，感叹怎么会有男生连睡着时脸上都写着“生人勿近”四个字，而且眼睫毛黑如鸦羽、又卷又翘，让她一个女孩都羡慕。
她甚至有一次还伸出手，悄悄地摸了上去。手刚伸到顾珩鼻梁附近，他的眼睛倏地睁开，眉眼凌厉看向她，视线定了几秒，才缓和视线，问：“做什么？”
云岚当时因为他的眼神而愣住了，半天没回过神，听到他的问话却脸刷地红了，难得支支吾吾道：“没……只是看到你脸上有根睫毛……”
后来，云岚了解到顾珩忙得来不及正常吃早饭后，更是成了甩不掉的粘人精，每天早上变着花样带“爱心早餐”，美其名曰是“家里做多了，吃不掉，帮忙分担一点。”
顾珩拒绝，她就不甘心地在他耳边絮絮叨叨，磨着对方接受。顾珩被她缠得没法，最终妥协，只是每天会把自己认真整理的课堂笔记塞给云岚逼着她学习。
“感谢学神笔记，沾沾考运。”云岚笑嘻嘻地收着，其实她知道这是顾珩为了回报她的好意特意单独整理的，顾珩从不喜欢欠别人人情。
云岚总是偷偷往笔记本里塞东西，有时是一朵花或者一片叶子，有时是自己写的便利贴，有时是画的Q版漫画。
那天，云岚因为解不出一道数学题，顾珩费尽口舌她仍然一头雾水，被他无可奈何地敲了一下额头。
回家后，云岚就画了个两头身的酷萌小男孩对着眼泪汪汪小女孩指手画脚，戳她额头骂她笨蛋，惹得顾珩眼里浮起一丝忍俊不禁的笑意。
“确实有点笨。”顾珩唇角不自觉翘起一点愉悦的弧度，“但也很可爱。”
云岚怔怔地看着他的笑，心跳骤然加速，奇妙的悸动从胸口蔓延到四肢百骸，缱绻的栀子香在少女的身体里充盈。
栀子花一团团，一簇簇，月光下香得掸都掸不开，香得痛痛快快，微光洒进云岚晶莹的眼中，破碎着坠入花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