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真心本就瞬息万变。”
章旖旎直起身体,她的悲伤仅仅停滞几秒,随后又恢复一贯的动人美艳,“你知道我们为什么会离婚吗?”
覃真看着她,不说话。
“梁思渡那天喝醉了酒,靠在天台发呆。我怕他着凉,想去给他披件外套,没想到他居然抱着我道歉,来来回回说对不起。”
“他是生活习惯很健康的人,从来不抽烟,除非应酬也不怎么喝酒,没有通宵放纵的爱好,很懂礼貌,常常表达心意,是完美伴侣。”
“所以那晚我很困惑,不懂他在对不起什么。”
章旖旎的目光像停留在覃真的脸上,又像飘向更远的地方:“直到他说,如果我只爱你一个人,就好了。”
“如果我只爱你一个人就好了。”
新婚的丈夫对她面露悲伤。
困惑后是震惊,震惊后是愤怒,愤怒后则是不知所措。那晚,她攥着属于梁思渡的另一只手机在客厅出神到深夜,眼泪却无论如何也流不出。
在那一刻,章旖旎才发觉,自己对于梁思渡的感情,原来也没有想象中那样深刻。她自以为是的爱情,不过是占有欲与不甘心的混合。
关于这场闹剧,他们两个人都有过错。
章旖旎是很天真的女人,梁思渡却必定察觉到过松散稀薄的感情脉络。但他选择缄默,不对任何人诉说,直到连自己也无法骗过。
“他是很温和的人,说话总是委婉三分,连不爱也尽量修饰得不那么伤人。”
章旖旎用指节抵住眉心,“他说不止爱我一个,其实就是不爱我。很可笑对不对,不爱我又娶我。”
她垂下长而翘的睫毛,“我不明白,他究竟为什么这样做。”
茶几上那杯黑茶已经失去熨帖温度,覃真却没有松开掌心,她尽力握住冰凉液体,企图找到一丝清醒,使自己不至于混淆陈泊闻同梁思渡。
可那些无端念头挥之不去。
章旖旎不清楚原因,覃真却能摸索出大概。看上去,梁思渡是与从前相爱过的女人修成正果,但其实那不过是两人年少绮梦的圆满,是一场被延迟实现的虚幻妄想。
其实两人并不相爱,他们同时留恋的,不过是布满遗憾的青春岁月。
覃真不得不承认,潜意识里,她害怕自己成为第二个章旖旎。更害怕她同陈泊闻会在时光磋磨里面目全非,最终一无所获,只剩狼狈。
她的眉头皱得很紧,看上去比章旖旎更忧虑。
章旖旎反而松了一口气,她是思路直接的人,从不浪费时间在泥潭里挣扎,拥有快乐底色,随后便伸出手指在覃真面前晃了晃,“得了,本来也就一两句话的事,是我讲得夸张了,好男人还有很多。”
“比如——”她故意拉长音调,眉眼重现狡黠,“两小时前同你共享早餐的陈泊闻。”
覃真猛地抬头,像被人从异世界拽出来:“不——”
“他人不错,我们合作过。”章旖旎不理会覃真的欲盖弥彰,她晃了晃脑袋,搅动着手边的胡萝卜汁,“当然,还是要擦亮眼睛。”
秘密被人识破,再掩饰下去也没什么意思,覃真头一回在这件事上舍弃辩驳。她沉默几秒,一口将凉茶吞下。
“这种事情,谁又能看得清。”
她象征性地莞尔,对章旖旎这样说。
-
章旖旎离开后,覃真同SJ沟通到傍晚七点钟。
公关部推卸责任,认为在新闻爆出以前,经纪部应该为章旖旎闪婚闪离负责。经纪部却觉得荒谬,直言公关部尸位素餐,不想做事可以滚蛋。
吵来吵去,覃真疲于做二者的传话筒,她直接将负责人拉进线上会议室,要求二十四小时内必须拿到部门一致认可的声明方案,随后便径直下线。
心烦意乱,她冲侍者要了杯麦卡伦,球冰在琥珀色液体中翻滚,烟熏味直冲鼻腔。喝到一半,陈泊闻的电话打了过来。
“工作结束了么?”
他在那头开门见山。
“算是吧。”
覃真晃了晃手中的冰凉威士忌,言语间稍作保留。刚刚处理完章旖旎的事情,脑海里却仍旧像放着一团难以理清头绪的毛线。
“现在是在哪里?我去接你。”
陈泊闻似乎在发动车子,无线电波递来熟悉的引擎声。
覃真没有回答,她沉默地摁住了太阳穴。
“这样,”陈泊闻察觉到她的迟疑,换了说法,“你回哪里,我来送你,怎么样?”
从昨晚至今发生了太多事,生活剧情以二倍速的形式播放,他明白她的顾虑与生疏,愿意放慢前进的脚步,只要她给他机会。
可事与愿违。
“……算了,陈泊闻。”
覃真将长舒一口气,将麦卡伦一饮而尽,“算了。”
这话讲得实在模糊,城市另一端的人狠狠踩住刹车。郁气在胸口凝结,他的声音却清淡:“什么意思?什么叫算了,覃真?”
即将溢出的雀跃被生硬摧毁,陈泊闻的心跳越来越快,握住方向盘的指节却越来越冷。
“你是不是后悔了?”
茫茫夜色中,他对着车水马龙,面无表情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