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一寸一寸地断裂,同时也在一寸一寸地新生。
在这极致的痛苦当中,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青龙大帝的残魂就游荡在大殿上方,无力地嘶吼。
这殿中只有他们两人,和三个被拿来献祭的稚子。守在外处的青龙卫,被他勒令无召不得入。这才给了天帝取而代之的机会。
可笑可笑。青龙大帝的残魂久久不散,围在阵法上。即便是拼着烟消云散的下场,他也不能让这鸠占鹊巢的小人如此得意。
所幸,天帝乃凡人之躯,即便如今踏上神位,终是无法像他们一样承载那样多的神力。在阵法周围,仍是多余未被吸收的神力。
青龙大帝的残魂萦绕在阵法之上,靠着这多余出来的神力,让他这缕残魂更加稳固。眼见着天帝就要睁眼来灭口,他慌忙逃窜。
天帝受用完神力,正见青龙大帝的残魂逃遁出去。他此时无力去追捕。况且,门外还守备着青龙卫。
天帝在殿中巡视了一番。青龙的两个稚子已被阵法抽干了血躯,变成了两具干瘪僵硬的尸首。剩下的一个稚子也奄奄一息,命悬一线。
而这个稚子,正是唯一存活下来的未辰。
回忆到此结束。
天帝缓缓睁开双目,目光中夹杂着几分噬意。
他曾私下寻过无数次青龙大帝的残魂,皆一无所获。如今,他竟发现司阴的神力与他如此相似,难道青龙大帝的残魂附在司阴的身体里?
天帝揣测着,很快又推翻了这个想法。
早在司阴初登天界时,他就屡次窥探过司阴的神魂,并没有丝毫被夺舍的痕迹。
天帝按了按眉心,停止猜想。当务之急,还是要抓回未辰,以免走漏风声。除此之外,还要想方设法的揪出这天界之中的“异心人”。
究竟是谁那么大胆,胆敢怂恿司阴放出未辰?司阴能够主动坦诚,可见她也不是太傻。
既然是她闯出来的祸事,仍叫她去解决。
天帝打定主意,便离开五灵殿。
而天狱之中,司阴并不知晓这些天界秘辛。如今她正盘算着,未辰在人间是什么境遇。
长生,摇光,明渊三位仙人虽然实力不够,但要论头脑,却是个顶个的精明。
倘若天帝手中不是还有他们三人,司阴也不会选择这种自爆的方式,去解决私放未辰这件事。
司阴想得出神,没有注意到狱中已进了一个人。
她鼻尖嗅到一缕微乎其微的奇香,又感到头顶一片重重的阴影。
她抬眼望去,竟是荆溪。
她属实惊了一下,吓一个趔趄,荆溪连忙扶住她。
她随即看向荆溪身后,定军果然又陷入昏睡当中。
她当下布了一个结界,确保无人发现,才对着荆溪斥责道:“这天狱也是你想闯就能闯的?”
荆溪没回答这话,抓着她的胳膊就往外走,低声道:“你跟我离开。
司阴一边挣扎,一边后撤,嘴里嘟囔着:“我不走,我哪也不去。”
荆溪紧紧抓着她的胳膊不肯松手,质问道:“你私放罪囚,待在这儿,等着天帝剔了你的神骨吗?”
司阴皱着眉头,不好与他解释,也不欲再把他搅和进来,冷着脸道:“陛下不会这样做。我就在这里等陛下处罚。”
“你犯的是天条!”荆溪低吼,又要拽着她离开。
司阴一把挣脱他,嗤笑道:“那又怎样!即便逃又逃往哪去?三界之内,无不在陛下掌控之中。”
司阴又道:“本尊早与你说过,你我二人再不相干。你又来做什么?”
荆溪忍了忍额上暴起的青筋,又耐着性子劝道:“这件事往后再说。现在先随我离开。”
“没有陛下的旨意,本尊绝不会离开此处。”司阴字正腔圆道。
荆溪听到此话,心里难受得要死。但他一开口却嘲讽道:“你现在装什么忠心?你既然干得出私放罪囚的事,你以为陛下还会信任你吗?”
他话音刚落,就看到司阴黑沉着脸,眼眸中是毫不遮掩的寒意。
荆溪难以置信,有一天,她也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
“陛下没有处置我。”
“你以为我写的诀别信,是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吗?”
“荆溪神尊。你不过是因为有个好父亲,才得来的这个称号。你这样的资质,放在人间根本就不够看。”
“你说陛下不会再信任我?呵呵。我与陛下追溯起来,也算得上一祖同源。你们这些天生的尊者,怎么会知道人族一步一步地艰辛!你又怎么知道,陛下不需要我!”
荆溪哑然失声。
他良久地呆愣着。
司阴不敢再看。
她慌忙转过身去。
这动作落在荆溪眼里,仿佛在催赶他离开。
荆溪不知道眼下该要做些什么。
他忽然想起百年前,司阴与他决裂时,也是说的这种话。从她口中蹦出来的话语,像一把把刀子一样,直戳他的心窝。
他再次看向司阴的背影。
他又轻声问了一遍:“你当真不与我一起离开吗?”
司阴冷嗤一声,没有回答。
荆溪浑身颤抖,终是无法忍受,一拂衣袖就离开天狱。
身后久久没有传出荆溪的话音。
司阴回头看去,身后已空无一人。
她抬手就将结界解除,一个人又打坐起来。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身下呼呼而作的风,将她黑色的玄袍吹得猎猎作响。她忍着寒意,运气将体内有些躁乱的神力安抚下来。
司阴忍不住去想荆溪的模样。那样伤心的话,换了谁也不会再来了吧。
神力在她的周身运转。
她的心绪难以安宁。神力又躁乱起来。她难以控制,终是一口鲜血吐了出来。那些刺耳的话,也密密麻麻地扎在她的心上。
司阴呆愣愣地看着地上那一滩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