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阴仰天朗笑,率先松开手,连道三声:“好!”
未辰瞧着她那疯癫的样子,终于松口气。
这口气还待松完,司阴忽然折将过来,一手揪住他胸前的衣领,将他提起,腾空而上,直接把带他离了长生派。
未辰看着脚下景色不断变化,心中一时竟无波澜。
也难怪他如此反应。
他幼时不受父亲待见,备受欺凌。待到稍大些时,听闻父亲称帝,他也觉得荣耀。那时,他看见父亲来接他的队伍,雀跃不已。他只以为,从前父亲是受人蒙蔽。他欣喜地随着父亲回到族内,接受族人乃至其他所有人的恭维。
他以为自己终于和其他兄弟一样了。
可这短暂的荣耀,在他被当作祭品缚在古阵法中,就已如同幻梦一样消失破碎。
他在那样暗无天日的囚牢中,苟且了万年!
这万年牢狱只教会了他一个道理:只有获得无可匹敌的力量,才能凌驾众人之上,从心生存!
未辰心潮澎湃,思绪牵动身上的伤势。他蜷倒在司阴腿边不住地咳嗽。
司阴觑他一眼,嗤道:“真是无用!”尽管司阴不想理会,她还是从袖中掏出一粒丹药来。
未辰接过丹药,二话不说就呑吃入肚。那丹药落在腹中,未辰竟觉丹田处温温热热,十分惬意。
他在禁地中关得实在太久了。
久到连司阴给他丹药,他竟然觉得她还是个不错的人。
未辰疯笑两声,为自己的想法觉得好笑。
笑着笑着,他便蜷在云朵上睡过去。
司阴一直留心观察着他的举止。此刻见他一动不动,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未辰紧闭双眼,许是还没完全适应柳朝光的这副躯壳,此刻他已疲累地睡过去。
司阴瞥见他的睡颜,乌发高鼻,脸色惨白如纸。她不由得在心中感慨:柳朝光的皮相真是生得不错。
即便如今被未辰占着躯壳,他那凛然的气质也能完全将他们两个给区别开来。
柳朝光生得浓眉善目,乍见之下,与荆溪倒有几分相似。他们都是清冷正直的长相,只是气质上柳朝光更偏温和些。
说到气质,司阴又想起荆溪顶着那张姣好的面容,紧紧地跟在花船屁股后面,追着姑娘骂的情形。
她不禁轻笑出声。
也只有他荆溪能干出这样的事来。
虽然她有把握,天帝并不会拿他怎么样,但她还是忍不住担忧几分。
此次,荆溪私闯天狱,天帝必然心中不快。不过,荆溪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长大,天帝自然了解荆溪的秉性。
再退一步来说,荆溪除却一副赤子心肠外,无才无能,又无野心。天帝又以仁德闻名,实在犯不上和他计较。
这才是司阴敢于借荆溪之手,送未辰下界的原因。
昔日之情,她有所图谋,但荆溪却是一腔真情。
他们相识至今,向来只有司阴裹茧在身,在现在与过往中苦苦挣扎。
司阴愈想愈痛苦,她察觉到体内神力慢慢流动起来,隐隐有暴涨之势。她连忙强迫自己想想别的事。
未辰想要堂堂正正地站到世间来,这可不是她嘴巴一张一合就能办到的事。
他不愿意待在柳朝光的身体里,可又哪里有那么刚好合适的躯壳呢?
不,也不是没有。
魔物大都没有躯壳。只要他甘心堕魔,不仅修为可日进千里,还能在魔界有暂容之所。
但那时,司阴也没那么容易控制他。
司阴刚刚答应天帝,蛰伏在这未辰身边,要揪出与他里应外合之人。要是纵着他去了魔界,那才是真正闯下弥天大祸。
司阴思来想去,也觉得只有四方山内最合时宜。
四方山作为唯一一处连接天界与人间的神脉,地势奇殊,众人平等。
她将未辰带回四方山后,也可为他另寻新的躯壳。
司阴握了握拳,慢慢感受体内渐渐趋于平缓的神力。她虽然已经登神千年,在外人看来,那是天赋异禀,上苍垂怜。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这体内的神力来历不明。
以往她潜心修炼,尚不觉得有什么不适。可自登神以来,她渐渐有不能掌控之感。
所以,她才那么着急,大张旗鼓地宣扬自己要寻回生之法。她才会那么莽撞地闯入禁地,放出人人唾弃的罪囚。
她隐隐觉得,她这副身躯支撑不了多久。
司阴闭了闭眼,重重呼出一口浊气。
只要在这期间,她能哄得未辰吐出古方之法,只要她能将姊弟回生,就算身死道消又怎样!
而在另一边的天界,也如司阴所想的这样,天帝并没有对荆溪作什么处罚。
天帝甚至当作什么也没发生。
但荆溪是个实心眼的。
他听说司阴叛下界后,在乌寒之域写了一封又一封奏疏。毫无例外,这些奏疏整整齐齐地摞在天帝案牍上,不被翻看。
荆溪等不到天帝回音,竟然强闯出来!他哪里打得过那些守卫?自然是被守卫警告一番。
不过,这件事还是传到了天帝的耳里。
天帝最终召见了他。
荆溪恭敬地立在天帝面前。
天帝翻开面前的奏疏,语气不善道:“荆溪,你闹着要来见孤,究竟所为何事?”
“陛下。司阴神尊不会叛离天界。这其中必然有误会。”荆溪着急道。
天帝默而不语。
“司阴她自幼父母离世。年少时,家中又遭魔气侵害,姊弟罹难。陛下,她其实很可怜…”
“这天界诸位,哪个过往不可怜?”天帝冷冷地打断他。
“可是…”
“不要说了。你来要是只为说这些,就不必再言。孤懒得听这些废话,拿出证据来,证明她没有做过这些事。”天帝话音刚落,便将荆溪呈上来的那些奏折推到他面前,又道:“这些奏疏,孤也不必再看。拿回去吧。”
荆溪仍垂首立着,不知道该做些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