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
原来,这就是她想问的缘由。
这么大的京城,却无她的容身之处。
祁云萝重回林府,她方才离开的地方,现在又回来。
她一步步向前走去,却最终停住,有冰凉的利器透过血肉,刺破了她的喉咙,她发不出声,重重倒在地上,她想捂住脖子,可她一点力气也没有。
有人压低声音:“差点让这个小娘子跑了!”
“快看看她身上有没有什么东西。”
有人摸索她的身体,从她怀里带出一封信。
蒙面人将信展开,“是封休书。”
“烧了吧。”
黑暗中有人拿出火折子,纸笺被火光映染,那是林端的绝笔。一别两宽,各自欢喜。
只是,她没能如他所愿。
火光一点点消失,烟灰跌落在地上,然后被风吹散。
“好了,可以交差了。”
窸窣的声音短暂一瞬,然后便是长久的寂静,就像他们来时,无人知道。
她好像听见蛐蛐的鸣叫,风的呼声,还感受到,自己的血在一点点流失,可她什么都做不了。
她这一生,就这样结束了。
过往记忆层层堆砌,然后慢慢消散在眼前。
如今,她已是死了。
眼前两人还在。
玄衣人推辞道:“谢从何来,你我相识二十年,只向我求过这一件事,我也没能做到。”
林端的手拂上牌位,字迹慢慢清晰起来,祁云萝也能看到了,上面写着:
云萝之灵位。
友,林世方立。
她和林端成亲不过三月,见少离多,相敬如宾,他尊重她,却对她并无任何感情。
如今,她被休,自然入不了林家宗祠。
既不是祁家三姑娘,便也不能冠祁姓。
去姓留名,以友相称,再合适不过。
“这样就很好,到底是我牵连了她,我若早些告诉她,她并非真的三姑娘,或许还能早做准备,而不是如今只得一盏长明灯,连去处都没有。”
玄衣男子道:“我给济州去了信,祁家大房已派人来京城领她的尸骨,”似是为了安林端的心,他解释:“她自小在济州长大,跟大房回济州,也是愿意的吧。”
林端作揖谢道:“多谢。”林端看着玄衣男子,他们二人,少年情谊,鲜有人知,如今再见,却是最后一面,可眼下已无唏嘘的时机了,他道:“此去凉州,已是无缘再见,朝中局势不明,你要小心。”
“我会的。”
“保重。”
“保重。”
林端渐行渐远,祁云萝视线也越来越模糊,又重归黑暗。
祁云萝想着,人死了,是要入轮回的吧。
那她,为什么还不入轮回呢?
耳边渐渐有声音响起,从开始的小声啜泣,慢慢地,变成了嚎啕大哭。
是哪里的声音?
祁云萝努力地找寻着声音来源,随着哭声渐大,方才还黑暗模糊不清的世界,现在已全部清晰起来。
入目是低垂的纱幔,层层叠叠,扑鼻而来满是闺阁少女的清香,前面摆着绘了桃花面的屏风,透过朦朦胧胧的屏风,依稀能见再前面是一张檀木小几,上面放着一个秘色瓷瓶,插着的树枝已是枯的连叶子都没有了。
好熟悉,祁云萝挣扎着就要起来,外间的侍女听到动静急忙过来。
“三姑娘,你可算醒了。”女孩子说着就要哭出来。
祁云萝怔住,这是……她的侍女,柿柿。
柿柿带着哭腔:“三姑娘,五老爷那边闹起来了,王嬷嬷说,五老爷拦着不让夫人下葬,老太爷发了好大的火……”
小姑娘虽带着哭腔,却字字清楚,祁云萝有些不敢置信,她这是……还在济州?
她急忙下床,连鞋子都没穿,就往外跑,一打开房门,就看见满园的白幡,随风摆动。
柳嬷嬷从院外而来,就见祁云萝一身素衣,赤着脚站在院中发着呆。
她忙道:“柿柿和如意呢,怎么都不看着点姑娘……”话还没说完,就看见祁云萝身后提着鞋的柿柿。
柳嬷嬷急忙拉着祁云萝进屋,扶着祁云萝坐下,弯下身给祁云萝穿鞋。
祁云萝慢慢开口:“嬷嬷,五叔他闹着不让下葬吗?”
“是呀,老太爷和大爷正在劝着呢,姑娘别怕,总是要让夫人入土为安的。”
“今年……是景和二十三年吗?”祁云萝迟疑问道。
柳嬷嬷穿好了鞋,又从一旁拿了披风给祁云萝盖上:“姑娘这是怎么了,今儿就是景和二十三,再过半年,姑娘就要及笄了。”
景和二十三,她的五叔母柳然因病离世,五叔祁佑轩也在夫人丧事七日后留信出家云游。之后,京城祁家二房派人接她回去,说是平阳郡主给她求了门好亲事,提前接她回去教导规矩。
京城的三年,他们并不短缺她什么,四妹妹祁云茵有的她都有,但她,总感觉,她是个客人。
而现在,是景和二十三年。
这年,一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