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明微微一愣,旋即便垂下头,他特有的深目高鼻在月光和灯火的勾勒下异常醒目,晏晏想起刚回来时,云芍低头耷脑一脸愧疚的跟她说,“我和哥哥都是南雍人,可也没想要刻意隐瞒你,只是因你与东靖王的关系,哥哥便没有及时说出口,我当时想着,我俩这般与大荒人极为不同的相貌,天天摆在你面前,你早晚会察觉吧,那谁晓得。。。你确然不能察觉。。。”
晏晏如今再看到昭明这张脸,想到自己果然是很笨,不由得叹了一口气,然而这口气把昭明吓了一跳,以为自己的出现,令晏晏感到厌烦,于是脸色微白,轻声道,“我是不小心走来的,这就离开,不要扰了你的兴致。”
他连忙后退,转身便向外走去,倒是晏晏唤住了他,“来都来了,坐下尝尝我的手艺吧!”
由惊生喜,昭明便坐在晏晏的对面,这时他才发觉桌上的点心十分香甜,不由得勾了一下唇角,又猛然看向晏晏,不敢全然笑出来。
晏晏倒是不以为意,直接端了一盘给他,“尝尝吧,上一次在京都被他们闹了一场,你也没吃到什么好东西,这一顿,就算是补偿你。”
昭明接过点心,“是我欺瞒你在先,如今你倒给我点心吃。”
“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秘密,”晏晏笑了一下,“我们都算是半个江湖儿女,也不必拘泥细节了,你倒是给我讲讲,南雍是什么样子的?有什么好吃的?”
“我也没有回过几次南雍,”昭明回忆似的盯着手里的酥油鲍螺,“南雍的都城在安善城,可是我连那里也没有认真的逛过,每每都是月夜直接回王都,我们的国家草原丰茂,遍地牛羊,人民也骁勇善战,热情快活,是个很好的地方,只是到了冬天,倒是寒冷刺骨。。。”
“昭明,你也很喜欢南雍是吧?”
“我也不晓得,南雍有我的父母族人,可是我却在大荒蜀州长大,父王常常叫我回去,可是我却不愿离开,我不想做王,我觉得如果我在蜀州的一日,能保大荒与南雍和平一日,比我在南雍做王,也许更有意义。”
“两个都算是你的故乡,果然难以抉择。”晏晏叹了一口气,“人之所以痛苦,大约是总在选择之间徘徊,就像我,我自幼听着讲经长大,多长的经文我也张口成诵,自以为无不懂的道理,可是真的走在路上,才晓得那些书上的道理,原不是当初看时的意思,书里的每一个字,都是脚下的一寸路,不走不足以知其悲欢,等走过之后哭哭笑笑,才晓得个中滋味。”
“晏晏,你和祁欢是如此不同的两个人,为何你却对他?”昭明忍不住问出口,然后又克制住自己,“你可以不回答的,这个问题其实也没有什么意义。”
“嗯,我。。。也不晓得,”晏晏吃了一口点心,“本来一开始只是一些好奇和怜悯,想要保护他对他好一些,慢慢的发现他这个人,其实只是胜在嘴硬,心里却需要很多很多爱,他在旁人眼中阴狠决断算无遗策,一点亏都不肯吃,可是在我看来,他只是个满身伤痕,瘦弱孤单的少年。只是如今,说这些也无趣。”
昭明心中一抽,连忙吃了一口点心,强笑道,“真的很好吃,我很喜欢。”
“那你多吃些,我还可以做!”
“晏晏,我,我,”昭明顿了顿,他垂下头,复又抬起,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我想求娶你。”
晏晏愣了一下。
“我晓得你心中还有祁欢的位置,可是我不在乎,这些年你都在守护他,倒是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你嫁给我,可以换一种生活,换我来守护你,你若是喜欢蜀州,我们便一起留在蜀州,若是想离开这个伤心地,我就带你回南雍,在哪里你想跃马草原也好,想做什么都好,我都可以陪着你。”
他虽激动,话语却不凌乱,直白而坦诚的向她求婚,晏晏却有些惊惶,“你,你不是不想回南雍吗?”
“你想就可以,”昭明伸出手握住了她放在桌上的手,“你之所以痛苦,是因你想要改变祁欢,可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世上最难的事莫过于此,晏晏,你可不可以为你自己活一次?你记得我说起白鹿的故事吗?在我们哪里,遇到白鹿,便会幸运一生,自从我遇见你,便认定你是我的白鹿姑娘,对我来说,我不需要你改变,你只需呆在我身边,尽力快乐就好。”
“昭明。。我。。”晏晏面对他的真诚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应对,“可是我,我能为自己而活吗?”她想着自己来人间的目的,可是自己摔断玉簪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她似乎突然被抛在了半空,不上不下,为自己而活?作为一个凡人吗?
她正陷入困惑,昭明却拉着她的手腕,突然变了脸色,她嫩白如玉的手腕上不知何时浮起了一个水滴形的黑色印记,昭明大惊失色,“这是什么?未央花!”
他猛地起身,晏晏却用另一只手蹭了蹭手腕,“会不会是我方才做点心的时候沾上的?”
她一边蹭,突然觉得一阵头晕,似乎有什么在吸着她的头顶,“这是,怎么了?”
突然从黑暗处,走来一个颇为高大的人影,此人中年模样,留着短须,温和带笑,眼中却深不可测,他缓缓走来,对着昭明和晏晏优雅施礼,“臣薛朝邑见过太子殿下,谢小姐。”
“王叔!”昭明怒道,“你怎可在晏晏身上下未央花?”
他转身将晏晏护在身后,而晏晏此时只能看着两人的举动,丝毫不能开口说话。
“太子,谢小姐的身份异常重要,关乎我南雍国运,所以臣才自作主张,”薛朝邑看着晏晏道,“臣已有确凿消息,大荒这位东靖王一统江山是须臾之事,而这位谢小姐是他的心头至爱,只要将她带回南雍,不怕新王不受我们的制约。”
“王叔,”昭明冷声道,“现在和平的岁月不好吗?为何你一定要挑起两国的征战!还有,你对晏晏下手,便是与我为敌!”
“太子!”薛朝邑突然单膝下跪,“这些年来大荒一心独大,我们努力平衡关系已经不易,祁高帜已然昏庸无用,可祁欢不同,他若是成为大荒之王,难道就会放过我们了吗?太子难道想要南雍如当年大梁后蜀一般被屠戮殆尽吗?老臣以家国为重,不怕受罚,太子也应居安思危,不应一味耽于女色,这未央花,本就没有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