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瑟一点也没有心理芥蒂地过上了被几岁的小少爷照顾的生活,做不到衣来伸手,最起码饭来张口,连手肘和膝盖处的药都是万叶绷着小脸帮忙敷好的,唯一不便利的就是洗澡,要在深更半夜大家都睡下的时候才能出去,瑟瑟白日无事闷在房间里也只能发呆或者看看万叶的书,她选择请万叶偷偷带了针线布料进来。
天气不好的时候,万叶也会躲在房间里偷懒,他揣着手盘腿坐在瑟瑟旁边,好奇地问,“你在干什么,做东西吗?”
“我也不知道。”
瑟瑟停下手,眼睛盯着顶在指尖的针,又没完全看进去,她只是单纯在绣东西打发时间罢了,至于要绣点什么,连她自己都没想清楚,她之前偶尔也会这样。
但在神里家她几乎没有碰过针,若非是要给绫华做礼物,恐怕她自己都快忘了,在渔村的时候,那段拿着拾来的布料缝补“衣服”的时光。
瑟瑟忽然想到了那个人说的,“你的孩子”,神明的子嗣。
她的……孩子?
是什么意思,她能够理解的那个孩子,她的后代吗,她完全没有记忆,究竟是在何时又是和谁拥有了后代,但瑟瑟想起来的时候,却并不感到抵触,甚至心底隐隐涌动着的是让嘴角不由自主上扬的快乐,她的……孩子。
为什么呢,她会与她的孩子分开,她的孩子现在又在哪里呢,过了这么久,还活着吗。
“瑟瑟姐姐?”万叶又叫了她一声,“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瑟瑟垂下眼睫,也遮去了眼底的茫然,“万叶,你喜欢玩偶吗,如果不嫌弃的话,我可以给你做一个哦。”
“玩偶?”万叶趴在桌子上歪着脑袋想了想,突然兴奋起来,带着一种孩子的稚气抬手比划,“能做出那种,我带着斗笠和披风的样子吗,就好像我是一个浪迹天涯的剑客一样,最好再配一把剑。”
他比手画脚说了半天,才发现瑟瑟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过头来看着他,又有些不好意思,“抱歉,如果太难了的话……”
瑟瑟笑起来,她放下针,拿起一旁万叶练字时用的笔,蘸上了墨水照着他的要求开始画草图,“怎么会,我会按照你的要求来的,希望到时候你能喜欢。”
他说起来外面的事便看出不同来,瑟瑟这些天与他相处的时候总觉得这孩子简直就是缩小版的绫人,行事里透露出一股老成的风格,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印象里孩子都应该是活泼的,再不济也会撒撒娇,不过这样来看,万叶也还是一个小孩子,说到自己喜欢的事也会兴奋。
“你很喜欢外面的世界吗?”瑟瑟问。
“是啊,清风明月浪潮海鸥,那样的场景想想就很美吧,就算是天晴时晒晒太阳都好。”万叶的眼中露出憧憬的光芒,随即看着眼前没完成的作业,又塌下肩膀,“可惜我每天不是学习就是习剑,要么就追着祖父去锻刀坊,唔,我没有讨厌的意思,但是……还是有些无聊。”
难道现在的孩子都是这样吗,她不解地想,还是因为是大家族的孩子?
瑟瑟安慰他,“你还小,以后会有机会的。”
“嗯……但愿,不过休息的时间到了。”
万叶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重新坐端正绷紧了表情,又拿起笔来,提起手腕开始专心致志运笔。
见状,瑟瑟也不再打扰他,按照万叶的要求挑了些手边能用的布料,开始缝制布娃娃。
这东西做起来很快,不过也花了几天才完成,速度快慢取决于万叶“偷渡”材料进来的速度,他甚至还找了些旧衣服给瑟瑟,瑟瑟把衣服裁剪好又给小娃娃缝了带有枫叶图案的衣服。
娃娃做好那天晚上,瑟瑟把它放在了万叶的枕边,又借着由窗户透进来的月光打量着小少爷,他睡着了很老实,一点也不踢被子,奶白色的短发被压着,那一撮红发撇在一边,房间太安静,勉强能听见他浅浅的呼吸声,瑟瑟难得起了玩心,抬手捏了一下他的脸蛋,软乎乎的,又很有弹性。
叫她姐姐的,这孩子还是第一个,说起来绫人和绫华也都在叫她瑟瑟,不过她并不介意就是了。
“安心睡吧。”
瑟瑟又把他的被子往上提了提,把一旁自己的寝具收起来,便起身推开门朝外走去,门口是一个男人。
“抱歉,让您久等了。”怕惊扰万叶,瑟瑟特意压低了声音。
“我也是才来。”那男人摇摇头,“跟我来吧,我带你出去。”
“好。”
瑟瑟随着他穿过走廊,直到枫原家的大门处,看他命人打开大门,瑟瑟便走出去,正要走的时候,那男人犹豫片刻,又叫住她,“我记得你说你是被贼人关押起来的,虽然已经过去了一个月,万一再遇上,恐怕你又有危险。我叫家里仆人送你回神里家吧。”
瑟瑟思考片刻,还是拒绝了他的好意,“不必了,那个人应该很厉害,如果不幸撞上,带着人也只是徒添伤亡,他大概不会杀了我,那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好……那你自己多加保重,明日我带着万叶再去神里家拜访便是。”听瑟瑟这样说,男人不过多执着,在瑟瑟走之前,他又提到,“多谢你这些天陪着万叶,自从父亲病倒,我又是照料父亲,又是处理家事,一时间忙起来,不小心忽视了万叶,他很懂事,自己也能照顾好自己,只是他原本便没有玩伴,难免孤独,你来的这些天,我看万叶也确实开心了许多,如果你不介意,不知道能否麻烦你有空来看看万叶……算了,恕我冒昧,你就当做我没说吧。”
瑟瑟弯了弯眼睛,“能从万叶每日的饭量变大些这种小细节里看出端倪,您对万叶的关心也并未如您所说的那样减少,一时忙碌也无法,我也很喜欢万叶,如果有时间的话,我会来看看他的,只是要打扰枫原家了。”
男人眉头一松,舒出口气,也笑起来,“怎么会打扰,万叶这孩子就麻烦你了。”
与万叶的父亲告别后,瑟瑟独自朝神里屋敷的方向走,夜晚太安静,连她都不免胡思乱想,一会儿是万叶恬静的睡颜,一会儿是那少年用轻慢的语气说出的“她的孩子”,她又想起了梦里那个和她的声音一模一样的女人,她所嘲笑的反抗,她所规劝的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