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一处宅子让周知许忐忑了几天,觉得自己一出来就麻烦周瀓津,心里过意不去。
后来发现,这宅子真的如同周瀓津说的,不过是一处宅子。
他并不常回来,又或者说,这里只是他许多住处的一处。
起初是一两天回来一次,宿上一晚,第二天早餐就见不到人影。慢慢的就是一个星期见一次,每次陪她吃完中饭就又离开了。后来便是不定时,无一例外的全是神色匆匆,来这里好像是为了完成什么任务一样。
她也乐得自在,外面的世界是新鲜的,住在洋房里,她第一次瞧见了洋人。
可真的是怪,鼻子那么大,脸上的胡子又是那么多,连眉毛都要连到一块。
人怪,行为也怪,抱着一只狗喊baby。
她知道baby是什么意思,没错,她是学过洋文的,在宅子里的姨娘教过她,本是为了看那些小说用的,没想到现在却真正的用上了。
她会写洋文,也会说洋文。这些她都没有声张,骗了身边的人,也骗了那群洋人。
听着他们当着她的面旁若无人的聊着天气,局势,还有那遥远的国度,周知许感觉是件很有意思的事。
只是她不是个合格的戏子,听到有意思的事情,还是会跟着一起笑,时间久了,他们也渐渐的注意起了她,有个英国女孩还朝她说过hi。
她本要回应的,那女孩却被她身边的男孩给拉了回去。两个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但从那男孩的眼神里看出了忌惮,周知许想要解释些什么,而门口站着带枪的卫兵却让这一切显得很无力。
直到落雪那天,那只叫baby的狗穿了一身不合体的衣服出现在院子里。
周知许闲着也是闲着,找了针线给狗改了一下午的衣服。
第二天,就被主人抱着找上了门。
初次见面,周知许是被吓着的,以为自己不合规矩,惹得洋人恼怒,都要请人去找周瀓津,那个英国女孩却热情的抱着她,亲了又亲。
都是姑娘,可被如此的对待,周知许还是忍不住的红了脸。
“so cute!”
女孩子之间的友谊就是这样容易的建立起来。爱丽丝成了周知许院子里的座上宾。
她们会在一起给秋波做衣服,秋波是那只叫baby的狗。
周知许是好奇怎么会给狗起这样的名字,爱丽丝正抱着秋波,脸上全是少女的笑“cupid”
在他们的国家里,爱神叫丘比特,拿着箭射向男女,他们就会坠进爱河。而她大洋彼岸的恋人,就是让她怀里的这只狗,做了那支爱神手中的箭。
这小东西说是爱神不为过。
这里是中国,又要入乡随俗,当有个中国名字。
丘比,秋波音相近。
而且中文里的秋波也有爱的意思。
所以便叫了秋波。
周知许对于中文中秋波有爱的意思是不认可的。
秋波落泗水,海色明徂徕。本是眺望之景,充其量有的也是离别之情,怎么会有男女之情。
爱丽丝眨了眨眼睛“亲爱的,是眼睛里的秋波。”
她的中文并不好,解释了半天也还是不能让周知许明白。
最后急得乱叫,拉着她去看桌子上被裁得不成样子的西装。
“你看衣服,很小心。看主人,有秋波。”
周知许愣了一下,偏圆的杏眼里,退缩了一下。
爱丽丝看她不做反应,还在比划着“man.”
她扶了扶头发,一如周瀓津总是用发胶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
前言不搭后语,周知许却一下子明白了那两个字的意思。
眼儿暗相钩,秋波横欲流。
她突然红了脸,剁了脚“没有!”
“what?”爱丽丝不解。
周知许却怎么也不肯说了,用给秋波做衣服来掩饰出现的窘迫,好半天下来脸上的红晕还不消散。
她想,自己大概是病了。
····
冬至那一天,周瀓津被早早的吩咐回府过节,他却一直等到要开席面的时候才现身。
好歹算是个兆头,特意请了戏班子到府,铿铿锵锵的,花团锦簇中难得的团圆。
落座时正是唱的热闹,不愿扰了别人的兴致,他摘了脖子上灰白羊毛围巾,挑了个中规中矩的位置就坐了下去。
冲了冷风,暖阁里的温度又烧的厉害,周瀓津觉的心燥身冷,要了温酒暖身子,坐在上位的周夫人把精神头从戏台子上收了回来,看他冻红的耳尖,又开始了唠叨“天天不着家,现在混到连一个暖和的去处都没了?”
周瀓津笑着从人的手里接了过来酒杯“雪大而已。”
“你要是天天在家里,再大的雪也冻不着你!”
她说的时候有些生气,像是恨铁不成钢。
对于这个儿子,旁人说的千好万好,在她这里这里,快而立之年了,还没成家,就是不成器。
周瀓津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却也怕了,不敢正面回应,只能捧着手里的酒,迂回的避着。
一连吃了两杯酒,稍稍缓了回来。
“他们都是怎么伺候的?怎么冻成这个样子?”说归说,自己的儿子还是要自己心疼的,周夫人看周瀓津的样子,就知道他是真的冻着了。
“喝的这么急,仔细一会儿难受。”她朝着身边的人吩咐“给二爷煮碗梅干酒。”
“不妨事。”周瀓津已经收了手,对于丫鬟奉上来的盏子却也没有拒绝,
“劳驾。”
小丫鬟微微笑了,一双眼睛却不敢看他。
周夫人看他又是这样一副爱撩拨的架势顿时气不打一处,暗地里甩了个冷眼刀子过去,连带着说话的时候也没了好气“越来越没规矩了,回来以后也不知道给你老子请个安。”
周瀓津听着声,知道不能再孟浪了,笑着举了杯,朝着上头的人点头示意了示意。
督军瞧见了他,到底没有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