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坐七八十人的堂子中央，搭了个半人高的台子，台子两边站着两个小厮模样的人，拉着绳子，缓缓地展开戏幕。
五六个办了相的戏子露了面，彩衣花灯里，咿咿呀呀地不知道念了什么，跪了一通之后才下台。
估摸过了一两分钟，登上来了个丑角，先给各位看官见了个礼，才开始念起唱词。
周知许兴致勃勃地审视着周围，这里倒是真的应了五柳先生写的桃花源记。
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周瀓津牵着她到了栏杆前面，听着下面的动静，语气里有些遗憾。
“最热闹的一出让你给错过了。”
“不妨事不妨事。”周知许羞怯的笑了笑，没敢说她没看过戏，哪一出对她来说都是热闹的。
说话的功夫早有侍奉的人上了茶点果子，周瀓津引着周知许坐了下去。
候在角落里的老生等着他们落好了座，上前跪了半跪，双手奉上了戏本，低声道“求爷赏一本，小的好扮。”
今天谁是主角，周瀓津没忘，接了戏本就直接递给了旁边满眼好奇和新鲜的周知许。
“喜欢哪个，赏他们一出。”
周知许迟疑的接过来，看着上面听过没瞧过的名字，到底犯了难。
选哪个？哪个能选？
真是个麻烦事。
她挤眉弄眼看了半天，最后吐了一口气，嗡声地对着周瀓津说“二哥，我不会。”
周瀓津错愕了一下，对着满脸窘迫的人，怔了怔眉。
倒是忘了这点。
两个人之间隔了一个小叶紫檀的方桌，不好说话。他偏了偏身低声和一旁的人说了几句，不一会的功夫，就送来了个海棠圆凳放在了他坐着的椅子旁边。
周瀓津递了个眼神过去，示意周知许坐过来。
他把戏本展开，并没有从头开始，挑了几个女儿家喜欢看的，讲了大概的意思，询问着周知许的意思。
周知许听得不认真，她一直注意着旁白半跪等着讨演的老生，让人家这样受累，到底不好。
小心翼翼地拽了拽周瀓津的袖子，凑近了同他讲“二哥，你让那个人起来好不好？”
站着等他们点完也是可以的。
被打断，周瀓津抬眉瞧着放大来的脸，闪烁的眸光里依旧带着怯意，脸颊晕红，比上了胭脂还要好看几分，说完话后，无意识地舔了舔唇，满脸地乞求。
他合了戏本朝着人的脑袋上打了一下“我刚说的你是不是一个字没听。”
想的都是些什么？
“···”
周知许屏住了气，把凑过去的身子缩了回去，讨好地笑了笑。
“西厢记吧。”
周瀓津没好气的瞥了她一眼，把本子扔到了对面人的怀里后掏了皮夹，拿了一叠钞子出来。
有眼力劲的人已经把前面的矮炕桌抬了过来，他放了几张在上面，又留了几张放在身侧的小叶紫檀桌上。
点戏、赏钱。
看官老爷给饭吃，当然要听个响。刚刚给他们奉茶水的小厮跑了出去，外面敲了一声锣，接着又有人唱赏。
周知许看这一通事下来终于算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喜欢看戏了，单单这点戏前的排场就够看得热闹了。
下面的戏还没结束，等着开场的时候，不知道哪里来的人知道了周瀓津在这里，想要见一见他，又听说有女眷在，不方便进来拜访，只能恳请他出来坐一坐。
周知许放下了茶盏，朝周瀓津摆手“二哥只管忙，不用管我。”
“好。”
真的有事情要忙，他也不多强求，把桌子上剩下的钱给了旁边的小厮，让他把人照管好。又把怀里的皮夹给周知许“我们说起话没时候，点的戏要是完了，想看什么再赏他们一出。”
周瀓津给皮夹给的利索，第一次有钱，周知许眼睛亮起来了，她觉得自己快活了，使劲地点了点头“二哥放心！”
“···”
她这样他反倒不放心了。
拿了钱财，小厮自然尽心办着事情，瞧周知许对着哪里都是新鲜劲，也揣测出她该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绘声绘色地给她说着这堂会戏的精彩之处。
都是场子里呆惯了的，懂得怎么让贵人们高兴，小厮倒也没有油嘴滑舌，说起话来却是有意思的很。
周知许和他聊着，下面却突然喧闹了起来，她诧异地望了望。
“这是缠头呢。”小厮忙的解释“角儿修了几辈子的福气，能让看官老爷瞧得上，给咱们赏饭吃。”
五陵年少争缠头。
周知许也是听说过的，但还是第一次遇到。
当真是一曲红梢不知数。
正中央的闺门旦帽翎上被插的钱币最多，旁边给她配了一晚上戏的丑角倒是分文未有。
正觉着那丑角有点可怜，台上就走来了个齐耳短发的姑娘往他身上插了钱。
“女子也能上得？”
“上得的，只要给咱们饭吃的，都是上得的。”
周知许抿嘴看着下面热闹的场景，心痒痒，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拿着周瀓津给的皮夹出了包厢到了楼下的厅堂里。
她来时正是最热闹的时候，戏唱完了，原先觉得不方便的看客都在这时涌上来了。
有的是戏迷，上来之后也未打赏，只是和角儿们说上几句，有兴致的，还会唱上几句。
周知许犹豫了，满台子都是男人们的身影，实在不知道哪里能容得了她。
想直接扔了钱到台子上，小厮却说这些做不得数。
赏钱只有缠到各个角儿上才算得给他们的赏，要是随便扔到地上什么的，那算戏院里的。
唱了一晚上的丑角，没有功劳倒是有苦劳，都快结束了，身上也是只有几张票子，周知许不想他白白辛苦一场，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刚提着裙子往台上走，就被人撞了一下。
是刚刚瞧见的齐耳短发的姑娘。
她看了她一眼，眉头微微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