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谨之坐在马车旁,十岁左右的小孩,穿着毛茸茸的鹤氅,吧嗒吧嗒地掉眼泪,一看就是被父母娇宠的孩子。
吴喻怀手足无措地搂着儿子,卫姜蹲到他身边,小心地翻开他腿部被割破的衣衫,小孩痛得哇哇直哭。
吴喻怀听到儿子痛哭,慌忙问道:“陈姑娘,我儿如何?”
卫姜低声道:“幸好衣裳厚,没伤着要害,没有性命之虞,只是血流得太多,还需尽快止血。”
她看向吴喻怀:“马车中有没有酒、干净的布、还有小刀?”
吴喻怀去寻了半天,只找到一把匕首和一瓶清酒:“姑娘,车上确实没有干净的布,只有擦马车的抹布。”
卫姜扶了扶额头:“布条是用来包扎伤口的,不干净不行。”
吴喻怀急得直打转:“那可怎么办?”
卫姜神色镇定:“我的里衣是新买的,若吴老板不避讳,可以撕一段给令郎包扎。”
吴喻怀愣了愣,关于男女,这世道的确有许多避讳,例如男子不能碰女子的衣物,怕妨碍男人的运势。
可此时他儿子都快受重伤了,他哪里顾得上许多避讳?
更何况,无论从哪个角度出发,吃亏的都是姑娘家。
吴喻怀向卫姜深鞠一躬:“姑娘大恩,吴某永志不忘,恳请姑娘救我儿一命。”
卫姜点点头:“先生言重了。”
她背着众人,从怀中取出一包药粉,然后又扯出一截里衣,用匕首割一段下来。
陈十八拉着吴喻怀到一旁。
地上躺着两个青年男子,身上衣裳一模一样,想来应该是吴家的家丁,喉咙被割断,已经了无生气。
吴喻怀擦了擦眼泪:“这两个孩子跟了我十几年,不想今日命丧于此,是我对不住他们。”
陈十八踢了踢罗参的尸体,确定他已经死透了,才回首看向吴喻怀:“吴老板,剩下这些土匪可曾做过杀.人.砍.头的事?”
听到陈十八问话,他作揖回答道:“少侠,在下来到白川县不过三年,听说过双龙山的土匪凶神恶煞,但我始终小心谨慎,也就没当一回事。前些日子我带着犬子外出拜访老友,归心似箭,才走了夜路,谁想就遭遇不测,若无恩公,我儿险矣。”
陈十八摆摆手:“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吴老板不必介怀。”
吴老板慌忙拱手:“陈少侠大恩大德,吴某自会报答少侠。”
他看向四个瑟瑟发抖的土匪:“少侠,这四人如何处置?”
陈十八眯了眯眼,手指不自觉抚上长剑,杀心渐起。
这些土匪确实是个麻烦,若他们真的杀了人,留下来也是祸害。
其中一个土匪看到陈十八的眼神,疯狂挣扎起来:“大侠饶命!我上月才入伙,并没有杀人!”
他一叫嚷,其他人也跟着哭叫起来:“别杀我,别杀我,动手的活都是大当家的做的,我没有伤人!”
吴喻怀见状,小声道:“少侠,我县县令曾出悬赏,若能抓到双龙山上的土匪,一人值二十两银子。”
陈十八瞥了吴喻怀一眼:“我是江湖人士,不愿同官家打交道,也不想多要钱。不如将这几人押回县城,吴老板去领赏,如何?”
“这……”
陈十八皱着眉头:“不然的话,就只能把他们丢在这里,任他们冻死。”
思前想后,吴喻怀答应了。
卫姜用酒洗去伤口周边的血污,然后撒上药粉,小心翼翼地帮他包扎好。
大冷的天气,吴谨之痛得满头冷汗,脸色煞白。
处理好伤口后,卫姜指挥陈十八将他搬到马车上。
吴喻怀不忍将家仆的遗体放在荒郊野外,于是便恳求陈十八把他们两人也挪上马车。
两具遗骨放在挡板下,吴谨之抱着自己的膝盖沉默不语。
马车旁,吴喻怀朝陈十八行了个大礼:“在下应允了少侠酬金,但车上并无银钱,可否请两位少侠与我同行回白川县,定会报答二位。”
陈十八没有第一时间答应,而是下意识地看向卫姜。
她转着眼睛思考片刻,吴喻怀看着也有些奇怪,这兄妹俩竟然是妹妹做主?
直到卫姜点头,陈十八才答应下来。
吴喻怀自然是大喜过望,一叠声地道谢,然后去前面驾车。
卫姜去拉自己的马,陈十八跟在她身后:“我们走回头路,会不会有麻烦?”
她拍拍他的肩:“那吴老板也说了,双龙山上有土匪,如今流年不利,许多人开不了张,要是不处理好土匪,只怕他们还要拦路抢劫。”
陈十八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但卫姜莫名看出来他的忧虑。
她提出建议:“要不这样,带他们回白川县以后,你就去空沉千山吧,剩下的事我来做就行。”
“不。”陈十八想也不想地回绝了。
卫姜一时间觉得有些棘手:“那你是想……?”
陈十八的睫毛抖了抖,他垂下眼眸:“万一南华宗的人在白川县呢?”
卫姜恍然大悟:感情这小苦瓜是怕她被抓回去啊。
“怕什么,他们还能把我吃了?”火把微亮,卫姜翻身骑上马,“大不了就跟他们回去呗,也快过年了。”
土匪的马有一些伤了,陈十八选了一匹还算健壮的坐骑翻身骑了上去,四个土匪栓成一串,由他牵着绳跟在马后。
吴谨之受了惊吓,死活不肯和两个家丁的遗体呆在车内,就陪着吴喻怀坐在车前驾驶。
月光晦暗,一行人匆匆赶路。
走了不到一刻钟,身后的土匪突然出声:“少侠,少侠,歇一歇吧,实在走不动了。”
陈十八皱眉勒马,回身看向他们:“我已经骑得很慢了。”
一个矮个子的土匪赔笑道:“少侠,我们受了伤,实在动弹不得。”
陈十八倒是没有考虑到这一层,依照他的看法,这样的伤很轻,完全不影响行动。
卫姜听到后面的动静,也勒住马:“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