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菀知道她的意思,“我知道,她被丈夫害死了。”瞧见梁大夫神色伤感,林菀又说道,“不过,您之后有没有见过……跟她长得相似的人?”
梁大夫面露疑惑,“不就是你吗?”她拍拍脑袋,“啊对了,去年也有人来找她呢。”
“什么人?”林菀眼睛一亮。
“她刚刚来这里工作时,花一个月工资救助了一个不认识的姑娘。”梁大夫慢慢回忆着,“具体情况我不清楚,当时我在外地上学。只听说那女孩在这儿住了一个月,都是她出钱看病,亲自照料。”
梁大夫说着回桌后到处翻找,“那姑娘去年还差人过来问林姐的情况,留了个电话,说有消息就告诉她。”
林菀有些失望,失望于不是林珠莉自己找上门,但又有些欣喜安慰,就算经济拮据也义无反顾拯救不相识的女同胞,是林珠莉会做的事情。就算她后来当了律师,也接了很多农村妇女的离婚案,律师费极其低廉。
“哎呀,找不到那张纸条了。你留个联系方式,我回头告诉你?”
“好的,谢谢您。”林菀诚恳道谢。
从梁氏诊所出来,夜色已经降临。菜市场也早就关门。林菀脚步匆匆地踏上过街天桥,打算去地铁站。
灯光昏暗的天桥上,靠边铺着几张箱板纸,躺着个流浪汉。这流浪汉瘦瘦小小,从衣服到脚底板都脏得漆黑发亮。他头发乱糟糟,枕着个鼓囊囊的印旅行团logo的豁嘴破背包,旁边还摆着根当扁担使用的竹竿。他就这么在车水马龙的呼啸声中侧身睡觉。
林菀路过流浪汉,又忍不住转头,在包里找出几个硬币。
在看清流浪汉脸的一刹那她愣住了,连声音都变调,“毛拉?”
流浪汉一听到名字便睁开眼睛。在脏兮兮的脸颊对比下,他的眸子显得无比清亮。他愕然地坐起来,上下打量林菀一眼,“认错人了。”他起身开始收拾箱板纸。
“毛拉!”林菀震惊得无以复加,她坚信自己没认错,“你怎么这样了?”
“都说你认错人了!”流浪汉将旅行包挂在竹竿一头,又将捆好的箱板纸挂在另一头,扛起来就要走。
“你开艺术画廊,忘了?”
“……没有。”
“你——”林菀赶紧跟上去,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你不是喜欢老式颜料么?你还收集巴黎绿!还有木乃伊!你收集木乃伊的——”那个叫什么来着?“木乃伊颜料!”
流浪汉猛地打住脚步,颤颤巍巍地转身,不可思议地望着林菀,嘴唇抖动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那是他藏在心底的最爱,眼前这个陌生的年轻女子怎么会知道?
半个小时后,天桥下的沙县小吃店。
毛拉拘谨地坐在靠门口的桌子边,尽量将自己的行李靠着脚放。箱板纸和竹竿放在门外,他时不时往外头看一眼,怕被环卫工抱走。他不肯去太贵的店,怕被赶走。
林菀给他点了两碗拌面,两笼蒸饺。不到十分钟,毛拉就将这些吃食一扫而光。林菀又点了两碗馄饨,三个牛肉饼。
等待上菜的间歇,毛拉不好意思地擦擦嘴。他脸太黑,以至于脸红了都看不出来。他从行李包里小心翼翼掏出来一个包得里三层外三层的月饼盒子,打开——
“这是巴黎绿,”他用黑漆漆脏兮兮的手指着,微微颤抖,“是梵高和莫奈都喜欢的颜色。”他又指着另一份颜料,“这是木乃伊棕,以前开店的时候从黑市买的。”他对着这些颜料如数家珍,抬起头来,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林菀,无声地咧嘴笑,笑着笑着从眼角流下一行清泪。
林菀与他四目相对,也笑着流出眼泪。
“早就倒闭啦!什么都没有啦!”毛拉脸上还维持着笑容的模样,可说出来的话却无比难过。他卖了所有能卖的东西换钱交租金,可还是撑不下去。唯独这些宝贝,他舍不得卖。
“只要人还活着,就有机会东山再起。”林菀眼眶通红,递了纸巾过去。
毛拉却一个劲儿摇头。他已经被现实打击得失去斗志。
“我先帮你找个住处。”林菀说。
“我还不起钱。”他继续摆手。
“有手有脚的,把身体养好,还怕找不到工作吗?”林菀清清嗓子,压抑住自己的情绪鼓励他,“我帮你找。相信我,咱以后还要继续开画廊呢。”
毛拉擦了擦眼睛,笑得酸涩又怯懦,“你……为什么要帮我?”
“……你大概忘了,曾经你也帮过我。”林菀一字一句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