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的路上下起了雨,春雨绵绵密密无声无息,房檐、回廊、台阶上点点滴滴无休无止;漆黑的夜空中如无数根银针刺像大地,也根根刺入高盼儿的心;马车摇摇晃晃,纱罩的灯笼忽明忽暗,一如晦暗困顿的心事;领略到了苏家贵重殷实,见识到了周家的大气富庶;尚书府嫡女、周家大夫人……,满城的高门她苏锦也算选了个尖尖;
可是凭什么呢?
凭什么,凭什么她若瑜,我若尘,她是珍珠宝贝,我就是踩在脚底的污泥;
凭什么,凭什么有了好了要让她先挑;
凭什么,凭什么将军府的夫人都来替她兜揽;
凭什么,凭什么她什么都不需要做,却什么都是她的;
凭什么,凭什么她死了爹娘,大家还心心念念她是尚书府嫡出小姐;
凭什么,凭什么她能嫁进周家,而我却只能找个破落户的穷秀才。
凭什么啊!!
高盼儿眼睛里似乎有一团火在烧,一直烧到了她心头,烧的她难以喘息;她想不通,她不明白,该怪谁呢,怪老天爷,怪那个低贱出身的庶母;
老天爷呵,你太不公了!
丫头绿珠一张笑脸迎上她,手脚利索的边解开披风系带,边说“姑娘,沈公子今天又来了,等了您一天!多好啊,沈公子也是个秀才,对咱们下人都是极客气的,小姐您嫁过去不会受一点点委屈的……”
‘啪!’话没说完,一记响亮的耳光让对话戛然而止
屋子里安静了,卉香、兰香、秋荷和几个小丫头慌的赶紧低下头,面面相觑。
“滚!”
高盼儿一脸阴郁,看都不看一眼的径直走向屋内;
绿珠泪珠顿时滚了下来,捂着脸匆匆退下。她和翠眉都是自小从小服侍的,当着一屋子小丫头被打了个没脸。
夜深了,三更梆子已经敲过了,外头的雨依旧没有要停的意思,密密斜斜的打在窗棂上,蜡烛花爆了一次又一次。
丫头秋荷小心翼翼挑开帘子,去不敢上前。
“小姐,歇了吧。”
可是小姐端坐在圈椅上,似乎没听到她的话;
秋荷不敢再言语,心提到嗓子眼了,默默的绞着帕子;
高盼儿忽然快速的走出门外,丫头们叫喊不急,眼见她消失在夜色中,秋荷抱着披风撑着伞紧跟在后头。
“姑娘何事?老太太今日乏了,刚喘了一阵;三更了,老人家吃不消,姑娘有话明日也不迟。”
赵氏根本不曾睡去,瞪着浑浊的老眼听着赖妈妈应付。
“盼儿只有几句话,说完就走;盼儿愚钝,想请老太太示下;若老太太也不肯听,那盼儿无处可说了……”
点灯披衣,起身看座;高盼儿甚是体贴,服侍赵氏喝茶捶背,自己则坐在床沿;绞着帕子,盯着帐穗子,满腹心事却欲言又止;赵氏心中大概知晓,故意挑开话题。
“今日周府上,一切都还顺利?我盼儿是最知礼的,定不会出错;你办事,我放心!说话间也议了亲,想到你以后也要跟了人家去了,我这心上如同缺了一块似的……”
赵氏抿着她的鬓角表现的极其慈祥不舍。
“祖母!”
噗通跪地,鎏金的簪子在烛火下熠熠闪耀。
“盼儿自小跟着您,学人情学世故;比起我那姨娘嫡母,祖母对我的养育之恩大于天;盼儿心里眼里只有祖母,凡祖母说的盼儿心中都是箴言;只是、只是,盼儿心中憋闷已久,无人诉情,唯请祖母提教点拨,算是祖母对盼儿的怜惜!”
说着扑通扑通磕起头来,赵氏心中十分受用,慌的‘我儿我儿’的止住她,只叫她讲来;昏沉的烛火下,高盼儿啜泣道来;
“嫡母轻视,生母粗鄙;无人真心替我打算,此事盼儿已经盘桓心中经久,再不说出来,盼儿恐怕要死了;姨娘近日总千般纠缠于我,一定让我在沈公子和裴公子中选一个;可是,祖母,盼儿心中有一万万个不愿意,打心里看不上;为何到我只能找这样的,为何那苏丫头却能攀上了周府;盼儿不甘,望祖母解惑!”
“我儿,你不懂;虽说你是嫡女,有不省事的、长嘴的,还要在背后议论生母;论起出身,跟正经的嫡女比起来,却又不正经了;何况那苏家丫头官宦世家,人中显贵;你想那将军府夫人来时,你姨娘拉着让人家保媒,人家可曾看你一眼?比不得哟,我儿,你得认命!”
赵氏心疼的把高盼儿抱在怀中,她知道高盼儿的痛脚和命脉,有意挑唆,果不其然;高盼儿像踩到了尾巴,揭开了短处,恸哭起来;
“凭什么,凭什么!祖母也让我认命?就因为我不是夫人肚子里爬出来的,就因为我娘是个贱妾?我偏不认命!”
“我调教的丫头我最懂,也最心疼,当日让你记名苏氏名下便是我压着的。你自小在我身边,我能不疼你懂你吗?还记得你尚小的时候,苏姑娘来府上玩;背了一首什么诗,夫人爱的什么一样;后来你就每天早起晚睡的背诵,直至后来把正本书都背了下来;我就知道我儿要强,是个有出息的;虽是个女儿身,却比你那兄弟强上百倍还有余;总是想着自己去抢去挣,这点比一般男儿都强!”
赵氏叹了口气,继续道:
“你议亲之事,我并未多言;一则有苏氏,她是嫡母又是正房夫人,这事合该她操心;二则你那姨娘张罗的欢,我实在看不上;我若多说几句,为着你是她养下来的,若不和她意,必要跟我吵闹;我嫌烦,便装聋作哑,面上不管不问,可我心里头是十二分的不满意。如今既你求了我,少不得说上几句。先是苏氏,一颗心只在她侄女身上,连你都看出她轻视于你,祖母岂是瞎子?再者你那姨娘实在没规矩,你的婚事她样样赶在头里,苏氏自然乐得由她去,好不好是你姨娘挑选的,人家落得干净;她自己还兴兴头头的不要人家管,哼!看看她都寻的什么人家,那裴家大郎确实是进士,可京城之中进士算个什么?没个依靠,拜个山门码头的,谁认得他;少不得外放,放到哪还不一定,胡子一大把做不成实缺;又拖着个寡母,好不容易供出进士儿子,必要挟制他报母恩;都讲寡母刻薄,他是孝顺了,磨搓的是你啊!我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