糙,倒不是什么别的缘故,而是她觉着,这门学问大抵是用不上的。
思及往事,元遥将目光移至窗外,静望着挂在夜幕的圆月,流云如薄纱笼月,须臾飘走。
银华透过雕窗,描摹着桌上每一样物件,尤其是那纷繁复杂的金缕凤冠,熠熠生辉。
良久,元遥收回视线,轻叹了口气,虽然早有准备,但一想到明日就要面对段淮,且还不知他会是个什么态度,不免有些发愁。
共度良宵就别提了,能否在同一屋檐下和睦相处都是极难说的。
等到外人出去,一直在一旁的鲁嬷嬷忽然红了眼眶,元遥顿时慌乱起来,她极少见到嬷嬷哭,连忙起身要为嬷嬷拭泪。
“老奴无事,只是……只是一想到殿下就要嫁人了,这便按捺不住……”鲁嬷嬷是元遥的乳娘,自她出生起便一直在身边伺候着。
元遥折着帕子,轻声宽慰:“成了亲也是要住在府里,同往常没什么分别的。”
公主出降,二位新人只洞房花烛一夜需得在驸马的府邸度过,其余时候在公主府内居住。
就是不知段淮是否也愿意同她回来住,虽说有礼法约束,但他要是不愿意,她也不会强求。
“嬷嬷,我明早想吃您做的馄饨。”元遥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令鲁嬷嬷止住了眼泪,笑着允诺明日做给她吃。
鲁嬷嬷这一哭,才真正让元遥意识到,她竟真要嫁人了。
于是破天荒的,冷静如她,也因此辗转反侧了半宿。
夜尽得极快,定好的良辰吉日,已迎着晨光如约而至。
因着元遥十六岁时即搬离了皇宫,是以由公主府出嫁。
元青弘那些人尽管对她与段淮得婚事急得要命,但却无一人出席。
临近黄昏,元遥被一众亲朋女眷拥着穿衣准备,她望着镜中身着朱红锦绣喜服的自己,有些失神,恍恍惚惚的,远没有旁人瞧着精神。
方子安站在门口摩拳擦掌,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表姐放心,有我和仪舒姐姐首当其冲,定不能让他们轻易进来。”
方子安话刚落地,就被其母拉了拉胳膊,从而转头瞧向母亲。
方夫人边松开女儿,边笑道:“知道你们两个做事认真,可这挡门儿到底只是个礼俗,可不能真把新郎官拒之门外。”
听了这话,大家哄笑一堂,元遥若有所思片刻,缓声开口:“舅母说的是。”
“仪舒,”随即侧头寻向自己的好友:“做做样子就罢,莫要为难他。”
杜晗歌由身后揽住杨仪舒的肩膀,故意小声调侃:“好样的,咱们公主这还没成亲就知道护着了。”
元遥苦笑着,心道并非如此,若是寻常夫妇成亲,二人或是郎情妾意,或是半羞半喜,就是再如何于门外刁难新郎官,也只是增添乐趣,无人恼怒。
但她和段淮不一样。
她还是不要没事找事了。
这细微的神情转变皆落在了杨仪舒眼中,旁人不知道,她心里清楚元遥与段淮的事,所以没搭杜晗歌的茬儿,踱步过来想要同元遥说些什么,正在此时,噼里啪啦的爆竹声由远处传来,伴着鼓乐齐鸣愈发愈近。
众人便知迎亲的队伍快到了。
“微臣段淮,在此恭迎公主殿下。”
平缓而低沉的声音隔着门扇闯进元遥的耳朵,她略微恍神。
趁着杨仪舒与方子安在外拦着,侍女们忙中有序地为她梳妆打扮,听着门外不时传来的女子的发问,元遥不自觉地侧耳倾听着。
段淮并没有她想象得不耐烦,语气平静没有起伏,听不出是什么情绪,一字一句地回答杨仪舒的问题。
可就算这样,她心中的异样也没有减少半分,反而在上了喜辇后愈演愈烈。
许是盖头遮着目不视物的缘故,辇外的锣鼓喧天好似都同她没什么关系,只垂首盯着自己发白的指节。
尽管未到寒日,毕竟临近霜降,现下日头西沉,更是一阵阵寒气顺着帷布钻进轿辇。
喜服不算薄,轿里又置有小炉子,按理说应的不会太冷,但耐不住元遥体弱,上轿没一会儿,便觉出凉意。
好在段府离得不远,与公主府同属一坊,隔了两条街,手还没搓热乎,喜辇便停了下来。
她的动作随之停滞,竖起双耳,仔细听着外面的响动。
一阵布料摩擦声后,寒气大张旗鼓地袭来,元遥知道是轿帷被人掀开了。
“手给我。”
她闻声一愣,本以为掀帘的是侍女,没想到是段淮。
反应了一瞬,元遥顺从地伸出手,但因看不见前方,动作显得迟疑而缓慢。
触碰到段淮掌心的那一刻,温热一下子将她整个手掌包围,不知是不是惊于她的冰凉,他明显滞了滞,才慢慢扶着她下轿。
不同于上轿,下去时是步步甚危,就算有段淮牵着,元遥也是脚底没根,唯恐一个不慎趔趄倒地。
而身旁的男人却完全不知她的心情似的,只在每一次遇到门槛时简短地提醒,除此之外一个字都不愿多说。
好在他走得极慢,虽是冷淡,仍是带着元遥安稳到了正厅。
段淮母亲走得早,父亲前些年又自请回乡至吴地,如今闽越、东瓯几国交战,吴地流民成患,事务众多致使其无法脱身归京,便由段淮伯父,亦是段氏一族现任家主特意赶来坐替高堂。
拜过了堂,段淮需得去招待宾客,元遥被侍女扶着来到了洞房。
等段淮过来还需要一段时间,下人们此时都退到了门外,屋里仅剩元遥一人,她便掀了盖头透气儿。
打量过四周,元遥认出了此处是段淮的房间,陈设大抵上同小时候没什么分别,就是多了满屋的朱红与喜字。
过了片刻,馨儿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殿下,段府的下人们送东西来了。”
三四名侍女鱼贯而入,为她送来了晚膳的吃食,令元遥想不到的是,竟还有个汤婆子。
屋里炉子烧得暖和,可她刚进来没多久,身子还没暖过来,此时有个汤婆子着实是雪中送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