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的,最多一年,待到大业谋成,她便可还他自由。
道了声明白,她刚要唤人进来为自己拆下繁琐的发饰,突然听见他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那你呢?”
元遥疑惑地动了下头,手上还扶着凤冠,无意中扯到了一撮儿头发,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没什么。”
见他没有再要说话的意思,元遥赶紧叫了馨儿她们进来帮她解决头上的燃眉之急。
这新娘子的发式复杂至极,两个婢女弄了许久好大才尽数将珠钗步遥拆下。
下人们掩门退下,屋内又只剩了二人。
元遥无意瞄到一旁的段淮,他洗漱完毕,两条长腿一箕一曲,衣领松散,随意地靠着床沿,桀骜不羁得很。
同时一双幽深的眸子望着她,不知在作何想。
元遥在他的注视下有些不自在,于是侧过身,故作淡定地起身走向衣架。
要在这么一个男人面前宽衣,对她来说难比登天,虽说有屏风遮挡,但在烛光的映照下,身影轮廓不说一览无余,也是呈现得一清二楚。
应是察觉到了她要做什么,未等到元遥开口,段淮的视线先行落到了别处,后来干脆转身躺了下去,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悄悄松了口气,元遥利落地在屏风后换好了寝衣,待她走出来,简单清洗过后,段淮还保持着方才的姿势,乍一眼看上去,其身长好似和床差不太多。
元遥隐约间想起儿时明明两个人差不多高的,怎的他现在超了她这么多,莫不是北漠的水土更催人长个?
不知不觉间出了神,元遥不急着收回视线,反到他身旁蹲下。
“段淮。”
听见她唤,男人懒洋洋地抬起眼皮,身子动都没动。
“我府里的房中有一张美人榻,对于你而言有点小,”元遥轻声道,“但我睡是刚好的,今后我们回了公主府,你睡床,我睡榻。”
“今日辛苦你了。”
因着她本就对他有亏欠,所以在这些事上不想再亏待他。
“你好生休息吧,我不打扰了。”
元遥刚要起身,紧接着听到一声冷笑,笑声的主人回正了身子,挑衅似的迎上她的目光。
“我说——”段淮眉峰一挑,“你哪只耳朵听见我说,今后也要跟你同房而眠了?””
他这话让元遥有些恍惚,印象里,段淮上次这般对待她,还是还是两人最初相识的时候。
仿佛后来那个在她父皇去世时,会坚定地告诉她“还有我在”的段淮不曾存在过。
思绪被地上男人的轻啧声打断,元遥回过神,见段淮猛地坐起,两个人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使得她向后一躲,险些摔倒在地。
段淮见她这样,表情似有些许波澜,很快恢复如常,不耐烦道:“怎么,看这意思,你想睡这儿?”
元遥听明白他这是嫌她在这儿蹲得久了,扶着床沿慢慢跪坐起来,想了想回道:“也行,在你的房里还占你的床确实不太合适,反正就这一晚,我睡地上吧。”
本以为他听了这话多少会欢喜一些,谁知他脸色却愈发难看,说实在的,要不是元遥与他自幼相识,当真会对他这冷若冰霜的模样望而却步,哪还敢这般面对面地商量。
段淮眸色愈深,毫不客气地坐到床边,两腿岔开,手肘支着膝头,垂眸盯着她,“你要这么大方,我自然不会推辞。”
元遥实在不知回他什么,干脆低头整理被褥,段淮刚刚就是随意一扔,两张被子几乎分不出哪张是用来铺,哪张是用来盖的。
虽然费了些力气才整饬平整,但至少不用跟段淮大眼瞪小眼,避免了些相顾无言的窘迫。
她手上的动作还没结束,就听一旁传来了布料摩擦声,再一看,段淮已经躺上了床,同方才一样是背对着她的。
大概只要她也麻利地躺下,两人今晚不会再有交流,想到这儿,元遥悄悄松了口气,尽量轻声地钻进被子。
刚开始不明显,躺下没一会儿,凉气便透过被褥钻进肌体,她将身上的锦被裹紧了些,仍是无济于事。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寒意愈来愈盛,元遥翻过身偷偷瞧着近在咫尺的床榻,以及床上呼吸还未均匀的男子,无奈叹了口气。
罢了,眼前这状况,安生度过今晚比什么都强,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了。
蜷起身子,她决定将就着睡。
算起来,自从母后逝世,她已经许多年不曾与人同屋共眠过了,虽说二人并未同床,但身旁不远处就睡着一个大活人,元遥无论如何也安定不下来。
往事如同翻书页似的,不受控地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许是前事沉重,她思绪越来越模糊,逐渐分不清梦与记忆,眼皮一次次下坠,直到紧紧合上,但睡不踏实,每每要进入深眠,身子总会因寒凉不自觉轻颤。
不知道过了多久,元遥恍惚中以为自己置身阴冷黑暗的洞穴,意识也如断了线一般堕进深不可测的洞底。
就在她几欲挣扎无果之时,周身突然被炙热包裹,霎那间驱散了所有的寒冷。
迷迷糊糊的,元遥下意识向温暖的源头越靠越近,几近是将整个人都贴了上去。
“娇气。”
耳畔隐约传来一声低哑的抱怨,伴随着灼热的气息。
元遥本能地想要抬起眼皮,但人早已陷入半梦半醒之间,身子软得提不起一丝力气,只好奇半刻不到,便丢盔弃甲,窝在温热里不愿清醒,不一会就彻底睡了过去。
她应当是在做梦。
只有在梦里,才会有人将她救出那见不得光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