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直身子,神色缓缓敛起,认认真真地劝她:“你不需要看那些东西。”
“难道你看过?”她的好奇心越发炽盛,这到底是怎样一件事,为何全天下的人好像都知道,独她一人怎么猜也猜不出门道。
就连在他身上挂了一夜,也仍旧不知全貌。
他笑了笑,眼尾一角红潮也未散去:“问题太多可不好,夜深了,早些休息。”
她又想到什么,补充了一句:“巫缅说你跟曲玛有过夫妻之实。”
“从来没有。”他答得笃定,不要说岩骀人最循礼教,做那等事只会让女子名节受损,一辈子都抬不起头,就算没有这份顾虑,他也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心思。
最后,他还是不放心地劝了一句:“别看,你总会知道的。”
她不置可否,由他半送半推地带回帷幔后。
“夜里要是冷了来找我。”她想使出妩媚柔情的样,说出来却变成了命令,浅浅的,带着玩笑的命令。
“我以为我是暖床的。”他答,还真的是每句话都记得。
她耸耸肩,“这天热得慌。”
“那我不走了?”他又踏一步靠过来。
他说得认真又可怜,她几乎都快同意了。
谁知他只是在她面颊上轻印了一口,道了声安睡,退到帷幔后,吹熄了烛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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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一回想起了她睡着时是什么样的,翻过来翻过去,辗转至日上三竿,终于醒了。
第一声是叫他。
“我在。”他在帷幔外应,不知她想做什么,他没有伺候过人,但他知道公主都是前呼后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
虽然李及双实在已经没有公主的样了,但万一她需要呢?
所以他真诚发问:“是需要我伺候你梳洗吗?”
李及双还恍惚着,不辩天地不辩黑白的,毫不客气地回呛了一句:“你倒是想。”
他的确想,但是既然她不许,他自会找别的事干,“我去把朝食端上来。”
吃过东西后,李及双去看了一眼后院里躺了不知道几日的伥人,如沈无淹所说,桑麻纸一揭就醒了,盖上去就又没了声息。
“什么伥人啊,这是诈尸吧。”她嘟囔道,没有立刻离开,而是上下打量着地上的伥人。
它的胸脯不再起伏,可见它并不需要呼吸。
她用树枝挑起盖住眼睑的部分,果见那伥人圆睁着一双混浊灰黑的眼,极用力地盯着她,像是要用虚无的视线一层一层地剜掉她的皮肉。
她转头寻了一眼沈无淹,见他在一步之外无所事事地候着,放下心来。
目光下移,来到手掌处,她用树枝挑起它的手,干枯灰白的掌背上黑蓝色的血交错着,像腻虫翅膀上的纹路。
枝头把袖口往上扒拉了几寸,却见手腕上被咬掉了很大的一块,黑骨尽露。
她猜测它身上还有更多的伤口。
伥人多是壮年男子,老弱小比较少,大概是因为后者抵抗力太差,还没等到变成伥人就已经被吃了。
她扔掉树枝,站起身来,说了一声:“走吧。”
二人默默折身走回房间,收拾好行装,准备离开武靖城。
物什刚刚收好,沈无淹忽然道:“殿下,有件事不知当说不当说。”
她垂首调整着斗笠上的系带,一副凛然无惧的语气说:“你说,我受得住。”
“城里还有人的。”
“哦?”她这才抬起头来,但也没有很讶异,刚来那晚不就看到一个正好在眼前惨死的?
“而且现下在屋檐上。”他说,意思便是问她要不要把人叫下来,若是叫不下来,也可以捉下来。
她将斗笠重放回桌上,“那便请下来吧。”
沈无淹两指夹起茶杯杯盖,指离一聚,折指一弹,茶盖直直地往顶上飞去,“咵嚓”一声冲破了屋檐。
旁处传来一声清脆的瓦砾交叠声,像只坠鸟,同时响起一声“唉哟”,继而是轻快的脚步声,往外边去了。
末了窗外有一个脑袋朝下伸出来,一双黑色的大眼睛滴溜溜地望着二人,是个约莫十岁的小童,正倒挂金钩垂在屋檐上。
“哥哥姐姐你们要走了?”他问,嗓音稚嫩。
看到是个小孩,李及双便松了松劲,招呼道:“下来吧。”
“好嘞。”他朗声应,缩回了脑袋,脚步声又在顶上响起,随后不知去向。
“他应该是幸存者,一直在屋顶间穿梭不敢下地,有时会来监视我们。”沈无淹道。
“那昨夜我们……”她有些生气,但还得压着声音问他。
“昨晚是后半夜才来的。”
话音一落,门外响起脚步声与敲门声,她等了几瞬,才慢条斯理地说了两个字:“进来。”
那孩子便走进来了,赤着脚,只穿着一条宽大的裈袴,下端不知卷了多少层,整个人也脏兮兮的,裹着泥与灰。
“叫什么名字?”她随口问,在凳子上坐下了,料到自己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了。
“我叫杨名。”他懵懵懂懂地答,看看李及双,又看看沈无淹。
她露出一个笑,眼里却丝毫不动:“你在我们房顶上干什么?”
“阿爹和阿叔他们叫我来看看你们是谁。”杨名毫不设防,问什么答什么,“那夜你们在城里追着疯人跑,手上还有亮亮的夜明珠,大家都想知道你们是不是神仙。”
“那你现在觉得呢?”
杨名的脑袋越来越低,交握着双手,摇了摇头。
她轻轻敲了敲桌面:“说话。”
他立刻抬起脑袋,像个上进的童蒙,正努力在先生面前表现:“我觉得不是,但是你们后来又消失了三天,大家说你们被疯人吃了,谁知后来又回来了,我就想你们可能是?”
“三天啊。”她想了想,难怪自己会饿成那个样子。
“我们是人,跟你一样。”她说道,又问,“你们一直在城里?为何不逃?”
他眼里的光忽地散开,“开始能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