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脚步声不同寻常,像是马蹄重踏在石面上一般,又沉又脆,绝不可能是伥人发出的,也不可能是寻常人。
轻轻掀开锦衾,她起身先将衣裳穿好,蹑手蹑脚地走到窗边,将眼贴到窗纸上,极力想要看清来者何人。
薄韧的油纸破了一个小角,她借着小洞往外一望,黑洞洞的廊庑下,站着一个身形高大的人。
他一动不动地正对着她的房门,看不清面目,像极了黑无常,又莫名有些像……
生起的念头还未来得及再次确认,那人脑袋猛地一转,盯向她所在之处。
她吓了一跳,赶紧从窗边退开。
黑暗本就是一直都在的,这一刻忽然像水波一般围上来,恐惧瞬间生起。
还没能彻底感受到害怕,铁蹄一般的脚步声骤然响起,紧接着,一个庞然大物破门而入,如同巨石,砸开了厚实的门板。
她刚叫了一个“沈”字,黑影奔冲至身前,喉咙瞬间就被死死掐住,接着整个人被甩了出去。
花架被撞散了,她砸到墙上,重重落下来,背部一阵剧痛,连喉骨也几乎被掐断了一般。
那人大步踏来,沉硬的鞋跟在地面上嘚嘚作响。
她翻身要逃,却不知什么东西打在了腿上,痛得叫出了声来。
正是此时,沈无淹已从门外飞赶而至,拔步一跃,手中长剑一挥,一道银光幻化出半轮弯月。
那男人毫不闪避,任由他的剑尖刺向胸膛。
“哐呛”一声,那把极利的好剑折断了剑尖。
雪亮的剑尖在黑暗中发出一道寒利的银光,落在地上时,响声也极清脆。
她这会儿看清了,那人上身未着片褛,更未套着护甲,可那坚实的胸膛竟如一面刀枪不入的盾牌。
再往上一看,她立时认出了那张脸。
不怪得她觉得身形眼熟,这是那日在巴黄江边假扮沈无淹,诱她至巷中,最后被沈无淹割喉的杀手。
他竟然没有死!
她把这事告诉了沈无淹,话说得急了,背部被扯痛了,气息怎么也顺不上来。
“不可能。”沈无淹道,收剑回鞘,打量了一番,把住了空档,趁其不备连发数枚霜刀。
霜刀薄利坚脆,近于无形,只见那男人的脖颈被划出一道道银淬色的亮光,没有血从当中溢出,他也没有倒下。
但他显然被激怒了,重重地跺了一下左脚,握着拳头,超前赫然一击,仰天长啸起来。
气流忽地被这一拳搅得浊乱,同时喉间的喊高亢尖锐,李及双连忙捂住耳朵。
窗框里的窗棱被震落在地,就连好端端的烛台都被震地侧翻,滚落至地面。
沈无淹迅速绕过那人,来至李及双身旁,看了一眼她的情况似乎不太好,便用口型对她道:“先不要动,当心伤到筋骨。”
说罢站起来,挡在李及双面前,又扯出一枚暗器,直直刺入对方高仰大张的嘴中,逼得他不得不停下来,难耐地用力一咳,止住了啸声。
他缓缓抽出剑,已看穿了眼前人:“我还以为是恶鬼来索命,原来是夹谷蛮山。”
“什么,山?”李及双问,声音续断。
“就是将死之人,用铁钉缝起筋骨血脉,令他不生不死。”他将剑提在手中,也不急着进攻,只先解答她的疑问,“这是蓬川的秘术。”
“那要如何杀?”她道,一喘气,整个胸腔到背都在疼,而脑子还在飞快地转,蓬川的秘术和李成检的人,这证明了一点,二者恐怕早已经勾搭在了一起!
李成检当初阻止她进蓬川,想必就是怕她发现这一切。
沈无淹接话道:“可以杀,但死不了,因为它本来就已经死了。”
夹谷蛮山听着不耐,气焰一蹿,又踏来一步,将沈无淹逼退。
说时迟,那时快,沈无淹举剑上刺,对方抬手格挡,但因行动没有生前便利,晚了一瞬,直让沈无淹将耳朵都割了下来。
黑色的锈水汨汨而流,很快就止住了。
李及双留下的两个婢子惶恐地提着灯笼跑来,在破烂的大门外战战兢兢地问:“十六公主,出、出、出了何事呀?”
她半点声都发不出,连呼吸都要勉力支撑。
那两个婢子又惊又怕地嘀咕了起来,不知是商议对策,还是要逃命为上。
屋内沈无淹已经与夹谷蛮山斗了起来,床架撞断了,桌椅垮了,铁足劈砍声、刀剑碰撞声此起彼伏,更有断木从黑暗中飞出,差些就击中门边的婢子。
两人一听不对劲,连滚带爬地狂奔而出,惶恐不堪地朝正院跑去。
李吉正瘫在虎皮榻上,沐浴在袅袅升腾的安神香中,一旁爱妾捏肩捶腿,好不惬意,听了管家的传报,还顿了两瞬,反问道:“是哪个公主?”
管家知道他刚服用了一枚丹丸,有些迷乱,小心翼翼地提醒他:“是十六公主呀,前几日来的,您想起来了吗?她还带着一个天神一般的郞将。”
李吉合掌一拍,记忆涌上心头,“我道是谁,这些妹妹里头,最能惹事的就是小十六了!”
他站起身来,两个爱妾去取衣服先给他系好。
他连声催促,旁人还以为他动怒了,往时他服过丹丸,便会变得急躁易怒,这下也不管三七二十一,随便给他系上就把人半请半推地送了出去。
他兴致高涨地冲出了房门,直往别院杀去,还催那提灯笼的婢子脚步快些,要是慢了,他可半点好戏都看不着了。
听他要看好戏,管家不免担心起来,忙劝道:“王爷,老奴已传令卫队先去绞杀刺客,您别走得这么急,当心被误伤呀。”
李吉厉声阻止:“不,不要唤卫队。”
“啊?”管家大惑不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李吉想了想,又反悔,“那就叫吧,先不要让卫队动手,我要看看那个沈无淹的本事。”
管家差点背过气去,“可十六公主在里头,沈大人一个人应付得来吗?您就不怕她有事?”
对这份担忧,李吉甚是不屑:“他?他能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