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程韵正在不开心，邵启铭有种想上前拎起卢辉衣领质问的冲动，但他还是忍住了。
他知道与卢辉这种性格的人硬碰硬只会一无所获。
邵启铭将卢辉的言语、语气、表情都看在眼里，他毕竟是警察，顺理成章地将这些细微的表现分析出了因果来。
“卢辉。”他吸了口气，语气认真且真诚，“你知道吗？程韵不开心的时候就喜欢躲起来一个人承受，她不喜欢把这些负面情绪带给身边的人，但是，这个时候恰恰是她最需要陪伴安慰的时候。”
“……”卢辉没有说话，但他想到了今早看到程韵的情景。
他看见程韵独自跪坐在远远的角落，抬眼看向前方的时候，眼中除了无助，还是无助。
他就这么看着她，看见她低头的时候泪珠落在了衣服上，他想上前，哪怕递一张面纸也好，可他最后还是放弃了。
身边来来往往很多人，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角落里的她，更没有人可以给她真正的安慰。
卢辉想，那时的她，真的很需要一个肩膀，一个拥抱。
“看得出来你很关心她……”
“谁？我？呵。”卢辉狡辩着，“我才不关心她。”
“不关心她你还帮她隐瞒呢？”
“谁、谁帮她了？她才没要我隐瞒什么！”卢辉气得想跳脚。他原本只是想先酸一酸邵启铭，没想到话题被对方一转，最后竟是给自己挖了个坑。
卢辉又愣了愣，脑子有点蒙圈，只知道自己好像是被邵启铭带坑里去了，心里骂：跟警察聊天还真他妈得小心。
身后的客户在催：“小卢啊？什么时候走？”
卢辉回了个“马上”，转头又看看邵启铭，老老实实交代：“程韵姐的奶奶去世了……”
***
邵启铭先打车回警队请假，路上给蒋姐去了电话，向她请教了老城东葬礼的习俗，为了节约时间，便请她帮忙准备了参加葬礼的衣服和物品。
局长看在他这么多年出色的工作表现上，黑着脸批了他的假，但不忘再次交代：“这次的事故已经震惊全国了，这回是上面亲自下命严查酒驾，你晚上可千万要来。”
邵启铭连忙说：“是！”
“今晚，你负责下半夜，上半夜别来了。”
邵启铭怔了一下，了然了局长的用心。这样，他明天白天是可以调休的。
“谢谢孙局！”
“还有！”局长的神色缓了许多，语气却依旧有着些许威严，“家里事情结束后，写份检讨给我。”
邵启铭正色道：“是！”
之后，邵启铭按照卢辉给的地址打车到了老城东。
路上，他接到了程正钰的电话。
程正钰：“小邵？我是程韵的姑姑程正钰。”
邵启铭怔了一下：“阿姨好。”
“刚刚陆瑶给我电话了，我才知道你一直在找程韵。真是辛苦你了……”顿了顿，像是哽咽了一下，程正钰之后的声音有点哑，但很快恢复过来，“程韵的奶奶去世了……我们刚从火葬场回来。你有空过来看看吧？程韵现在的状态也很不好，一夜没合眼了，也不肯走，你来把她接回去休息一下吧。”
“好，我已经在路上了。”
车子在巷口停下，邵启铭匆匆往里走，路过一个岔口，他的脚步倏然停了下来。后退两步，看见了坐在石阶上的程韵。
她躬着身子坐在一处老墙的阴影里，偶有风过，吹动墙上的爬山虎叶。她就坐在那片翠绿之下，下巴抵在膝盖上，眼睑微垂，目光呆滞地盯着前方墙角的青苔。
邵启铭终于长舒了一口气，所有的紧张与担忧随之消散。
他缓步上前，什么话也没说，默默在她身侧坐下。
感到身边突然有了动静，程韵转眸看了看，睫毛轻颤。
“你是来叫醒我的吗？”程韵看着他的脸，“你是来告诉我，我还在做梦，对不对？”
邵启铭欲言又止，细细盯着她看，伸手摸了摸她深深的黑眼圈。
她的面色有些憔悴，眼睛有点肿，下嘴唇上有细细的干纹，很明显先前哭过。
感到他手心的温度后，程韵眨了下眼，垂下眼睑，眼眶再度泛红。
“为什么呢……为什么呢……”她喃喃着，有气无力。
这一路上，邵启铭原本想好了千百种安慰她的话，可最终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最后，他只是默默坐在她旁边，伸臂揽住她的肩，听她一遍一遍问：“为什么会这样……明明……昨天还好好的……”
“昨天她告诉我，她有乖乖听闹钟的提示喝水，说晚上喊姑姑和爸爸都来陪她吃饭，商议今天怎么欢迎你，她还说她要亲自为我准备嫁妆的……她怎么说话不算话？她不是经常教育我要说话算话的么？她一个长辈，怎么自己先没做到……”
程正笙从巷口路过，听见声音朝这里望了望，发现邵启铭也来了，转身往里走。
程正笙也似乎是一夜没睡，没有什么精神，头上渗着汗珠，发根也湿了。
“小邵，你来了……”
程韵抬头看了看程正笙，很快又垂下眼，没再说话。
“外面热，去里面看看奶奶吧。”
“好。”
已是中午，屋外炎热，却依旧有几个人站在院子里抽烟，时不时闲聊着，看见程正笙领着一个陌生面孔进来，身形高挑，面容俊朗，都忍不住盯着看了好一会。
进了屋，屋内人也不少。程家花灯厂的缘故，爷爷奶奶生前都结识了不少朋友，加上奶奶性格好，人缘好，四里八乡的人听说今天火化，就都赶来祭奠了。
只是大家都沉默着不说话，即便不得不说话，也只是低头轻语两句。
灵堂上放着奶奶的遗像，笑容灿烂。遗像后面是一个白瓷的骨灰盒，盒子上是理不清逻辑的复杂浮雕。
按照流程祭拜完毕之后，原本跪坐在一边的程正钰起身，将程韵和邵启铭领进了旁边的房间内。
这里原本是奶奶的房间，如今，床上已空无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