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荞得知刘明喜去砖厂做工有些诧异。
“你怎么想通去她的厂里挣钱了?实在不行,可以来帮我养鸡啊,都怪我迟钝,怎么就没老早叫你。”
刘明喜蹲在墙根上笑了笑,做了一个“有钱赚就好”的手势。
“不愿意去就别去,谁知道他们葫芦里卖啥药,他们欺负你现在不能说话,装出慈悲来笼络你,想要遮人耳目,我看这八成是崔长耿的馊主意!”
乔荞生着气,刘明喜笑着摇摇头。
不管是谁的主意,他得去面对。
如果他还忍耐下去,下一步他们定会弄瞎他的眼睛。
然后,会要了他的命!
她给刘明喜缝好了磨破的衣服,又帮着刘明喜的老娘收拾齐整屋子,洗干净盆里的脏衣服,看刘明喜准备去上下午班。
“小心点,别累着!”她冲着他背影喊道。
刘明喜点点头,戴上手套出了门。
砖厂在冬天开始取土挖窖,深坑里全是年轻力壮的男人。
装满一车土,沿着斜坡拉出去,周而复始。
刘明喜的手上起了水泡,水泡磨破,长成茧子,茧子最后成了死肉。
他抬头,总看到李忠的身影晃在头顶的窑沿边,像一只肥硕的狼狗,目光里透着轻蔑和倨傲,盯着他看了又看。
而崔长耿和他没有正面交集,远远地看到刘明喜,崔长耿有意避开了。
为了加快工程进度,张凤女要求晚上加班。
加班有加班费,很多人都愿意加班,反正冬天都是农闲季节。
刘明喜也不例外,他选择了加班。
李忠是整个工地的监工,除了张凤女和崔长耿是老大,下来就数他最牛逼。
他裹着一件黄色大衣,头上戴着棉帽子,来到坑底,向干活的人吩咐道:“都别偷懒,既然是来凭力气挣钱的,别磨磨蹭蹭打发时间,我在上面看着呢,要是看到谁偷懒打盹,扣两天的工资!”
说着目光特意投到了刘明喜身上。
刘明喜盯着他,看李忠的神情里有着一丝畏惧。
他将烟蒂弹出去,落在了李忠的脚下。
李忠匆匆离开,上到窑顶,居高临下让他恢复了傲气,他借着灯光看着坑底下的刘明喜,嘴角浮起一丝冷笑。
“M的,哑巴了你还能耐个毛,迟早有机会让你死个明白!”
“下面怎么样?”
崔长耿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后。
他听到了李忠的咒骂。
“快挖到底了,照技术员的说法,过几天就可以箍窑了。”
李忠在崔长耿面前毕恭毕敬。
“他——咋样?”
崔长耿扔给李忠一支烟,眼皮斜视了他一下。
李忠当然知道他在问谁。
“崔叔,还是我婶有远见,把他招了来,干活卖力,也不生事——你放心,就算他心里明白又如何,他能讲出来吗?——自认倒霉罢了。”
崔长耿点点头,隐在暗处朝坑底下看了看。
“我记得以前的砖窑塌方过,正是挖坑的时候,上面土崩了,砸死了两个人。”
崔长耿的话在夜空里像蛇吐出的信子,散发着不同寻常的气息。
借着这气息,李忠闻到了死亡的信号。
“叔,咱这砖窑要是出了事,公家就不会让咱们再建下去了。”
“无妨,赔几个钱的事,你婶子上面有人,这点事还摆不平吗?”
崔长耿说得很平静,平静得好像已经发生了坍塌。
李忠往后退了几步,看着脚下的地面,小声说道:“咱大李庄这土其实不适合建砖窑,砂土,不瓷实,打几根钢钎下去,撬几下土就塌了。”
崔长耿只是笑笑,他再没有说一个字转身离开了。
“李忠可真是人精啊,还没二十出头,一肚子的坏水,正好,毁掉刘明喜,少不了他。”
崔长耿心里说道,望着这几十亩大的厂地,心里生出做厂长的豪情壮志。
窑底渐成,开始夯土。
晚上加班的人减了一些。
窑底就剩下刘明喜和王大强几个人。
后半夜有些冷,王大强和几个后生捡了些柴火生起来,刘明喜看着几个小子烤火,自己拿着是就铁榔头敲着地基。
他腰有些疼,手扶着后背直了直身子,抬头之际无意间看到窑顶有个身影晃了过去。
没有在意,他低头看到窑壁上有碎土落了下来。
下意识地抬头又看了一下——没错,窑顶沿上李忠的身影晃了一下。
他看得真切。
心存疑惑,以为李忠偷着监视他们几个干活的。
心里骂着,挥着榔头卯足了力气。
突然听到头顶哗啦一声巨响,他还没有回过神,已被王大强一把抱住翻滚到一旁!
刘明喜和王大强喘着气,彼此听着狂乱的心跳,两人望过去——窑顶沿上的土方坍塌了足足半炕大的一块。
他的铁榔头埋在了土方里。
要不是王大强救他,只怕此刻他已葬在了黄土中。
上面传来了人们的呼喊声,窑底下惊魂未定的刘明喜一帮站了起来。
他抬头看到了崔长耿——距离不远不近,灯光下他们看不清彼此的眼睛,但能感觉到彼此目光的寒冷!
——刘明喜没有死!
崔长耿失望地闪出人群,匆匆离开。
刘明喜的头一点点回转过来,盯着坍塌的土堆,一个人慢慢走出了窑底。
他上到地面,看李忠带着人下去查看究竟。
刘明喜深呼吸一口气,深夜的寒冷让他瞬间清醒过来。
他走过去,在塌陷的窑边俯身细看——
分明有三四个微小的弧形印迹嵌在土中。
若不留心去看,真以为是土方松散坍塌。
他的心在颤栗中悸动。
“李忠,你个狗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