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给我的名字,你是知道的,我本名叫许子衿,从前的过往我都想起来了,自是要做回许子衿,人妖殊途,云泥有别,往后,往后就这样罢。”
长桓如坠雾里,脸色凝重:
“这些我都知道呀,暮姐姐,上次你就告诉我了,你说你叫许子衿,你还说永远都是我的暮姐姐,是妖能怎样,是人又能怎样,你何故要说人妖殊途,云泥之别的话。许子衿是你从前的名字,暮雨是你的新名字,甘姐姐取这名字时就说,一个晨风,一个暮雨,最是般配,晨风哥哥默许了,就是说他心里很是喜欢。暮雨也好,许子衿也好,都是你啊,暮姐姐,既然晨风哥哥都回来了,咱们解了毒带着甘姐姐一道回瑯環宫去。我寻百草时差霸鹟回去查看过,九翼那些恶徒早跑了,想是被晨风哥哥打怕了,不敢再霸着咱们的地方。以后咱们天天在一处,还要像从前一样,再不离开了。”
暮雨与长桓四目相对,看着他眼里满满的期待,抬头望着长桓,催促道:
“快些摘吧,晨风和柏舟还在等着。”
长桓哦了一声,默默摘着芽心不再多言。二人摘完芽心,将百草鼎置于一个小巧的炭炉上熬制解药。百草鼎遇火,里面竟冒出些许水来,不多不少,正巧溢到鼎沿上,却没有流出一滴来。
不多时,鼎里汤药沸腾,清香的药味飘飘,闻之令人神清气爽。长桓看那鼎觉得有意思,赞道:
“暮姐姐,神仙的物件果然不同,单一个熬药的鼎都这般神奇,更别说离魂剑那样的兵器,我们妖族哪有这样的神物。怪不得晨风哥哥从不将九翼当作大事,龟爷爷常嘱咐我见了神仙要绕着走,别招惹冒犯他们,平常提一提都要避讳。可那些神仙忒也霸道,四海八荒皆是他们说了算,就连仙果树都圈起来,不许我们去采仙果,随便安个罪名就抓走晨风哥哥。我们妖族但凡有一点儿逾越,天界就不会放过,唉...龟爷爷总叫我忍着......”
暮雨道:
“万物皆有法,神、妖、人自要恪守本分,神有职责看护八方,妖虽不能越距,尚可清修进益。然人的一生如白驹过隙,来的匆忙走得干净,与世间本无太多牵连。若逾矩乱了章法,必会惹出乱子,舍了自己不打紧,断不能害了旁人。”
长桓听得糊涂:
“哪个旁人?暮雨姐姐,你自从回来说话总教人捉摸不透,何须想那么多管那么多,我们到人间来一直都恪守规矩,不曾惹出什么事来,怎会去害旁人?要我看神仙也不全然是坏的,譬如华容仙子就肯发善心借鼎给咱们,比她那个徒儿冷素秋强了百倍。”
提起华容仙子,暮雨心里五味杂陈,又默念了一遍:抉择既变数。
眼看鼎里的汤药冒着热气,咕嘟咕嘟浮着一层水泡,汤色渐已变深,药香更加浓郁,解药已成。
暮雨命长桓取来两只汤碗,把鼎里的汤药倒进碗里,恰好是两碗药。长桓端着一碗去送给柏舟,暮雨端着另一碗来到晨风床前。
暖绡帐里,伊人如故,暮雨坐在床前,一勺一勺慢慢给晨风喂药,心里思绪万千。生死之际得遇晨风,忘却前尘,暗生欢喜,倘若未曾想起过往仍做瑯環宫的一只假妖多好!管他浮生苦短,须臾的安然逍遥足以慰藉一生的不幸。许子衿的不幸是因李琴安,所托非人受其毒害;暮雨的幸也是因李琴安,他将许子衿推入悬崖,成全了暮雨和晨风。
然相遇注定妖分别,晨风七世轮回尚未圆满,暮雨绝不能拖累他回归神位。痴念妄想不可望更不可及,若因自己断送晨风的神修,暮雨亦不会原谅自己。韶华易逝,人生如朝露,春暖瞬息,余时只有寒冬酷暑。暮雨自知己身不过是晨风最后一世的过客,与他的生生世世千千万万年相较,甚而算不得溺水里的一滴,只要他渡过这一世情劫,便将自己忘得干干净净,而暮雨这一世会刻苦铭心,余生携与晨风的一段美好,消磨尽伤悲与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