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您仗义出手,我现在,恐怕都没机会再站在您面前了。”
石天惊点了点头,道:
“你没事儿就好。”
“事情也过去这么久了,你好好养身子,不必把这种事放在心上。”
石天惊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听到林早早的耳朵里,便令她心中,不自觉地泛起了甜。
她感觉奇怪极了:明明是个征战沙场的将军,按说应该是粗犷豪放的性格才对。可为什么对自己说话时,却又让她觉得那般温柔?
是自己的错觉吗?
还是说,他向来如此?无论对谁,都在英俊刚猛的外表下,埋藏着一颗宽和的心?
林早早越想越觉得羞得慌。就听石天惊道:
“对了…你的脸怎么了?”
“为什么要用面纱遮起来?”
林早早心里一揪。
她下意识想扯个谎圆过去。可偏偏被他突如其来地这么一问,大脑一下子就白了,什么话都想不出了。她害怕被他识破,更害怕让他觉得自己不够诚恳。所以好半天过去,她也只能支支吾吾地坦白道:
“没…没什么……”
“就是脸上,受了点小伤……”
“受伤了?”石天惊蹙眉,“有请太医看过么?”
“女孩子,万一留疤…可就不好了……”
不知为何,林早早心里酸溜溜的,甚至连眼睛都阵阵发热,恨不得要掉下泪来。
她的伤不是没人关心过。几个姐姐关心,永和宫里一起共事的丫鬟太监们也关心。可面对他们,她都能勉力挤出笑容。为什么一到了他这儿,她就突然觉得…委屈到受不住了呢?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这种感觉,像是在嫌自己不争气,被他辛辛苦苦救了一遭,结果却长不好,还留了疤,感觉很对不起他……
又像是,在心疼他……
毕竟,当初的皇后那般来势汹汹,他不知扛着多大的压力,冒了多大的风险,才把自己救了出来。若是让他知道,自己最终还是因为那件事毁了一整张脸,他心里,恐怕也是会难过的吧……
“将军…”林早早一出声,嗓子里就不由自主地带了哽咽,“对…对不起……”
“是我让您失望了……”
“我的脸,已经留疤了。看了很多太医,都说好不了了……”
“……”石天惊沉默片刻,方道:
“怎么弄的?”
他似是想起了什么:“是…在慎刑司时留下的么?”
林早早低低“嗯”了声,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一滴滴地坠了下来。
哭出来了,心里似乎就没那么难过了。她想着,自己这张脸,已经让很多人见过了。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没理由一直避着他。好歹也该让他看看自己现在长什么样子。
所以最后,林早早还是缓缓地,掀开了自己脸上的面纱。
月光之下,赫然有一道红痕,张牙舞爪地,盘踞在女孩干净的脸蛋儿上。
她生得很美,脸很小,哭起来的样子,更是梨花带雨。倘若没有这道疤……唉!
石天惊神色黯然,许久才道:
“不要哭了。”
“还是很漂亮的。”
林早早喜欢他的声音,也喜欢他说出来的每一句话,她知道他是在努力地安慰自己。能有他的安慰,她就已经非常知足了。
可是,林早早终究还是忍不住道:
“将军…惯是会诓人的。”
“如果留了疤还一样漂亮的话,那天底下的女子,又为何会把一张脸看得比命还重要呢?甚至就连毁掉一个女人,最好的方法,竟也是毁掉她的脸?”
石天惊沉吟片刻,道:
“女子…生在世间,既没有土地,又不能考取功名。一无所有,便只有以色侍人。”
“以色侍人者,色衰而爱弛。没了脸面,便什么都没有了。自然会无比看重。”
林早早含着眼泪,低声道:
“那我现在,便是像将军说的一样,什么都没有了。”
石天惊几乎是脱口而出道:“自然不是。”
“如何不是?”林早早道,“您方才还说,以色侍人者,色衰而爱弛呢。怎么现在又说不是?”
“您…没必要这般安慰我。”
“我的脸成了什么样,我自己心里有数。”
石天惊长长地叹了口气,一时间当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能让这个十七八岁的女孩不再难过。良久,他也只能缓缓解开自己右肩上的披风,将自己残缺的一面,展露给她看。
“那你瞧着我呢?”
“一个断了臂膀的武将,跟一个伤了脸面的女子,又有何区别?”
林早早纤细的手缓缓抬起,震惊地捂住了唇。望着自己心爱的男人,她的眼睛里盛满了破碎的星辉。而石天惊只是自嘲道:
“这上阵打仗的,丢了条胳膊算什么?多少人去了便再回不来,连尸骨,都不知道埋在了哪片烂泥地里……”
“不管怎么说,这日子,还不都得再过下去么?”
“时间长了,伤口结痂了。这心里面,慢慢地也就不再滴血了。”
“总会好起来的……嗯?”
石天惊并没有同她讲一些大道理,也没有说一些可怜、同情她的话。他的话里,没有什么矫情的文字,甚至多多少少显得有些粗糙。可就是那份独属于男人的粗粝关怀,此时此刻,却如同涓涓细流一般,一点点地,流进了她的心底。
林早早突然觉得,自己现在这样,好像也挺好的。
不是自我安慰,不是自欺欺人。而是她觉得,自己能跟这个民族最大的英雄,承受同样的苦楚,遭遇同样的困境,似乎,也成了一种荣耀。
就像自己在看到他的伤口后,才终于觉得,原来这世上不止自己一个人是残缺的。那他在看到自己时,会不会也觉得,没有那么孤单了?
林早早终于止住了泪,脸颊微红道:
“我听您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