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煤矿里头干了不到两年的活,姜宝琴一家人早就被繁重的活计压弯了腰。
明明都是二十出头的人,看起来却像是三四十岁的,走路挺不直背,走在大街上下意识躲避别人的目光,就连出来后回村都不敢在白天进村,硬是拖到夜里才回。
“爸没了,那笔赔偿金说好了我和跃华一人一半,二叔家旁边的老房子以后是跃华的,宝琴你再嫁出去之前就先住家里吧。”
姜志飞的安排几个人都没意见。
除了那笔赔偿金,家里本来就没什么家底。
姜宝琴跟没听到似的垂着头,脸色表情愁苦麻木,比起以前睁眼就是算计未来,今时今日的她已经认清现实了。
找了个首都男人,她把自己作进了精神病院,又把自己一家都送了进去,在矿场过了不到两年每天累到恨不得原地去世的日子,她的疲惫不是从那个地方出来就能消除的。
姜志飞媳妇之前没少抱怨,但她已经认命,她是进去过的人,就算不和姜志飞过,以后她也再嫁不到什么好人家。
隔壁传来动静,还没睡下的马美丽和姜有福出门一看,竟然是几人回来了。
姜有福张嘴便道:“你们爷白天刚去,过来看他一眼吧,屋子我让你们二婶先帮忙收拾着。”
马美丽瞪他一眼。
这一天天的真是会给她找事,他咋不去给她们收拾?
心里这么想,脸色也摆出来了,“要收拾你去收拾,咱们家还有一堆事。”
这样进去改造过的亲戚她可不想认,姜老三不是好东西,他的种能有好东西?
进去过的人就算出来了也得遭村里人唾弃,有这样的亲戚不够丢人的。
姜有福瞪她一眼,回屋里拿出窝窝头给几人送去,“出来了就好,以后踏踏实实在村里干,别人顶多说几天闲话,时间长了谁天天盯着你们?”
姜跃华还算知好歹,给姜有福道了谢,姜志飞也把人送到了门口。
姜有福心中感叹,改造回来后姜志飞哥俩都比以前懂事了。
姜志飞不是懂事了,他只是明白村里就二叔一家可以帮他们的亲戚了,亲爸死了,亲妈还没回来,以后村里还会有谁向着他们?村里李姓是大姓,他们姓姜的本来就势单力孤。
第二天再去二叔家时,看到垂着头的姜宝琴,姜馨玉别提多诧异。
姜跃华正跪在姜老头跟前哭,姜志飞在门口和询问她们情况的村民们说话。
“我们当初就是被那宋知青陷害的,他爸找人把我们抓进去了,现在真相大白我们才能出来,可怜我爹遭了难。”
说到动情处,姜志飞还流了几滴泪。
一旁姜志飞媳妇配合的骂了起来,“城里人就是心眼多,那个妹婿为了甩掉我们宝琴丧尽天良,可怜我们宝琴当初被他害的精神都不正常了。咱们小老百姓命就是这样,只能被那些人想咋捏就咋捏,不过现在好了,公安调查清楚了,他们现在倒霉了,我们是清白的,自然就被放了出来…”
院里的姜宝琴听到这些话抬了抬眼,又很快的垂下头,也不反驳。
姜跃华皱皱眉,觉得那些话好像没什么问题,又好像哪里都是问题。
当初爸要是同意拿上三百块钱回家,哪会被宋明翰算计?不过就是因为宋明翰的算计,他爸丢了命。
姜馨玉挺服气,她要是不知道当初姜宝琴的家人上京干什么的,她都要信姜志飞两口子的话了。
几人的外貌和精神现状一看这二年就没少受罪。
姜志飞比划时露出的手掌上都是发黑的老茧,一家四口身上瘦的都没二两肉。
昨天给王素梅说媒被撅过一顿的大娘不怀好意问姜馨玉:“你们回来不是说宝琴害的宋知青学校里的女生自杀,宋知青才把她送进精神病院,咋听志飞说,宝琴的精神病是被宋知青害的?我记得以前你没和陈奕结婚的时候,和宋知青也有往来。你和宝琴好歹都姓姜,她有困难时你就不该为了一个男人不管她。”
几年前原本的姜馨玉和宋明翰的往来虽然隐秘,但住在一个村里,什么风吹草动能真正不为人知?
姜馨玉还没说话,王素梅先声夺人,“你知道啥就在这胡咧咧?我儿媳妇早产差点出事就是那坏心眼的丫头害的,还有那个宋明翰,你哪个老眼看到馨玉和他有啥关系?嘴巴一张就会胡说八道,也不怕嘴巴流脓脚底生疮。”
王素梅拎得清,这老娘们说话就是见不得人好。
儿子儿媳妇感情啥样她比谁都清楚,就算过去儿媳妇和别的男青年有点啥那也是过去的事了,还有什么好提的?这死婆子提起来就是不怀好意。她要是和儿媳妇生了嫌隙才是中了这老婆子的计。
“有时间多管管自家的事,别一天到晚恨不能把别人家的门盯出个窟窿来,也不瞅瞅自家日子过的啥样。”
王素梅说完就对姜有福说:“今天我们得走了,陈奕出国的日子没几天,这次她俩回来就是陪我回来看看,馨玉她爷的后事还得你们操劳,以后有啥事就给馨玉她妈说一声,我们去了市里通知她回来一趟。”
姜有福点点头,“那行,家里事多,我们就不送你们了。”
先前故意挑事的老大娘听到陈奕要出国,嘴都快撇到下巴上了。
酸是真的酸啊。
她家没几代人都是地里刨食的,市里都没去过,人家去了首都后又出国了。
眼不见心不烦,老大娘恨恨的撇过头去。
牛牛牛,迟早有你们倒霉的那天。
时不时有“精神病”这个关键词进姜宝琴耳中,导致她对这个词格外敏感。
看着身量高挑在人群中格外突出的姜馨玉和向来维护她的王素梅消失在视线内,她收回视线,肩头也不自觉向下塌了几分。
她的未来大概是再找一个条件不怎么样的男人再嫁,或许会再生几个孩子,重复着上辈子一样的苦命,生完孩子没多久就得去田里劳动,从田里回来还得伺候一家老小的吃喝。
漂亮鲜妍的衣服和她无缘,体面松快的生活是做梦,日子里充斥着鸡毛蒜皮的争吵才是常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