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没有骑马,我的车马也不多,一辆放着细软家当,一辆坐人。
他也不像从前那样讲究,坐到我的马车上,与我同乘。
马车辚辚走过街道,往最近的城门而去。
接近中午,街市上已经很是热闹。透过车窗上的细竹卷帘,能看到外头熙熙攘攘的行人。
兄长注视着,好一会,道:“从前我觉得这街市喧嚣嘈杂,庸俗不堪。可真到了那几百里也不见人烟的地方,却时常会怀念。”
我说:“辽东如此荒凉么?”
“何止荒凉。”兄长道,“你若在那边的冬天待过,定会觉得下辈子定要好好做人,绝不作奸犯科。”
我笑了笑。
兄长也笑了笑。
一时间,谁也没出声。
这是那日不愉快地分别以来,我和他第一次独自坐在一起说话。
“方才秦先生与你说了什么?”过了一会,他问道,“说你我二人之事么?”
他敞亮说话,我也不藏着掖着。
“还说了我和太上皇的婚事。”我说。
兄长颔首。
“阿黛,”他说,“你是大人了,自有决断。无论你如何打算,我都不会阻止你。如今,我只想你过得高兴。”
我沉默片刻,抿抿唇角,道:“我知道。”
兄长深深地注视着我,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发。
就像从前在家时一样。
正说着话,忽然,街上传来些吹打的声音。
我循着望去,只见是一队迎亲的队伍正在不远处经过。看阵仗,那应当是个大户人家,随
从众多,个个穿得喜庆。新郎骑在高头大马上,被众人簇拥在中间。
蓦地,我觉得那新郎的侧脸有些熟悉。
心头一紧,我忙掀起帘子细看。
那队伍经过十步开外的横街,新郎转过脸来,全然陌生。
莫名的,心头一松。
兄长诧异地看着我:“怎么了?出了何事?”
“没什么。”我放下竹帘。
因得人群拥堵,车马慢下来。
“……当下不过中午,便要迎亲么?”
我听到路边有行人议论。
“这有什么奇怪,必是新妇家在城外,新郎一去一回,须得走上大半日。”
“啧啧,京城就是京城,迎亲的阵仗都比别处大。”
“这算什么,要是王公贵胄成婚,阵仗更大。对了,你听说了么?太上皇好像也要成婚了,到那时,恐怕整个京城都要去看的。”
“太上皇?他娶的是谁?”
“那可不知道,想来定是个大家闺秀。不过听说他可不止娶一个,宫里要专门开采选。”
“采选啊……啧啧,那可是太上皇,岂不是人人都要争破头……”
走过了拥挤之处,马车又重新跑起来,那些声音再也听不见。
前方,城门的身影已经近在眼前。
我一直看着外头,有些定定的。
不知为何,心跳变得比马车经过门洞时的声音更加嘈杂。
——就算是为了长久计,娘子也不该抵触这婚事。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望娘子审慎。
秦叔跟我说的那些话,一直萦绕在心头。
“…
…阿黛?”
兄长点了点我的额头。
我回神。
他无奈地看着我:“你在想什么?我与你说话你也不应。”
我讪讪,忙道:“兄长要跟我说什么?”
“我方才问你,你去洛阳之事,可曾与上皇打过招呼?”
我愣了愣。
——娘子对在下说,此生定要完成两件事。一是要找回家人,二是要将那向陷害上官家的人复仇,不知娘子可还记得?
手指攥了攥。
“兄长,我有件事想与你商议。”我说。
“何事。”
“如果,我说如果。”我望着他,“兄长自己去洛阳,我留下来,兄长可会恼我?”
“哦?”兄长问,“你为何留下来?”
我正要答话,马车忽而刹住,我和兄长几乎趔趄。
“大公子,娘子!”车夫在外头道,“前方有人拦马车。”
我和兄长皆是讶然,探头望出去。
只见路边,一个身影赫然出现。
是吕均。
我愣了愣,随即看向他身后。
一队车马停在路边。十几人马,簇拥着一辆马车。
纵然那些人都穿着寻常布衣,可无论是阵仗还是那些侍从人高马大的体格,都足以让人不敢小觑。来往行人纷纷侧目,经过他们的无不加快脚步,仿佛怀疑那说不定是一伙穷凶极恶的土匪。
那马车里坐着的是谁,不言自明。
“大公子,娘子。”吕均笑眯眯,走到马车前行个礼,“我家公子有请。”
我瞪着眼睛,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兄长。
只见他脸
上也满是讶色,触到我的眼神,似明白了什么,无奈道:“与我无干,我什么也不知道。”
当下并非纠结是谁将那人招来的时候,我踌躇片刻,跟着兄长下了马车。
那队车马的边上,有一处茶棚。
这里显然被包下了,没有别的客人。
几名侍卫正在用膳,最里面的一席上,坐着一人,正在喝水。
目光相触,他放下了手中的杯子。
“伯俊。”他颔首。
兄长行个礼:“子烨。”
说罢,朝里面走去。
我跟在兄长身后,一声不吭。
走到那案席前,兄长坐下。我站在他身后,没有动。
二人一齐看向我。
太上皇转头向店主人道:“店家,上一壶茶。可有上等阳羡?”
店家讪讪:“这位公子,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