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他,方才那些浮起的心思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不想吃樱桃。”我说。
“不光是吃樱桃。”他亮出另一只手上的药包,“李郎中交代过,要早晚换药。”
我:“……”
他看着我,屋里的灯光映在那张脸上,竟有几分的无辜。
我犹豫片刻,让他进来。
“你不是有随行的医官么,让他来换药岂非更好。”我说。
“他们一路累得很,如今安顿下来,便让他们好好歇息,不扰他们了。”他将樱桃和药包都放在案上,而后,颇为自然地在旁边的榻上坐下来。
不扰医官,就来扰我。怎不去找那妹妹?
我腹诽着,走过去。
给他换药并非什么难事,这几日来,我已经轻车熟路。
我将他的袖子撩起,在肩膀上卷好,而后,拆开布条上的结。这妖孽着实是要强得很,跟吕均他们会合之后,死活不肯在手下面前把手臂吊起来,就算医官说这样能好得快一点也不愿意。医官无法,只有将那布条缠得厚实一些,像粽子。
他的伤口着实恢复得不错,李郎中给的伤药也好,换了药之后,我将布条换了,重新裹上。
“我裹得不如医官稳当,你最好还是让他们看看。”我说。
他瞥一眼伤臂,道:“无妨。”而后,指了指案上的酪樱桃,对我说,“坐下来吃吧。”
我想坚持说我不吃。可那些樱桃着实是长得好,红亮亮的,饱满欲滴,这般过季的时节实属
难得,方才我一直在眼馋。
再说,人都进来了,吃几个也无伤大雅。
我不忸怩,用巾子拭了拭手,也在案前坐下。
这樱桃,显然事先用井水泡过,去了核,放入口中冰冰凉凉的。上面浇的蜜糖和乳酪也刚刚好,香甜可口。
我食指大动,拿着小匙,一下吃了好几颗。
正吃着,忽然,我发现旁边那人挪过来了些。转头看去,他眼睛望着别处,似乎什么也没发生。
我不理他,继续吃。
可没多久,他又挪近了一下。
鬼鬼祟祟的。
我忍无可忍,放下小匙,看着他。
他却只将眼睛看着那盘子,道:“好吃么?”
烛光下,那双眼睛乌溜溜的,平静而单纯。
我看了看盘子,想用小匙舀一颗给他,却又顿住。
两个人共用一根小匙,怎么想怎么暧昧。
我才不上他的圈套。
“你想吃,自己用手拈。”我说。
“手脏了。”他说着,将两只手伸过来给我看,只见指头上果然黑黑的。
“怎么弄脏的?”我皱眉。
“方才去庖厨取酪樱桃,不小心蹭的。”
骗鬼。
且不说堂堂太上皇为什么要亲自去庖厨取东西,这酪樱桃又不用煮,哪里蹭的锅灰?
我不理他,打算直接叫人去取小匙来,或者打水给他洗手。可叫了好几声,也没人应答。
“外头无人。”只听他说,“太傅为防刺客,不许驿馆中的仆人进内院,我让侍卫们歇息去了。”
这话理直气壮,仿佛为了这
口酪樱桃,豁出了一切。
我觉得我该为这妖孽竟敢明目张胆地算计我而恼怒,可他就坐在那里眼巴巴地望着我,一边撩起的袖子下面,露着那缠着厚厚的布条的胳膊。
莫名的,那气竟一时撒不出来。
我白他一眼,用小匙舀起一颗樱桃,道:“张口。”
他张开口。
我说:“你不许碰我的勺子。”
“嗯。”
我将小匙快速放入他口中倒了樱桃,又快速出来。
他的嘴合上,嚼了嚼,片刻,眉宇微微展开,那眸中如同星光闪过:“甜。”
灯光里,那脸上有淡淡的笑影,俊逸而优雅。
他的唇上残留着一点水珠,不知道是樱桃的汁水,还是樱桃上的蜜糖。
我收回目光,继续吃樱桃。
“从前,我打到兖州的时候,曾经被人下过毒。”少顷,只听他说,“若非救治及时,我这命就丢在兖州了。”
我怔住,转头看他。
这事,我从来不曾听过。
“是什么毒?”我问,“谁人下的毒?”
“叫七步散,似砒霜一般,但无色无味。”他说,“下毒的是三皇子,他收买了一个厨子。”
我了然。
三皇子是景璘的兄长,参与了当年的诸皇子之乱。若我没记错的话,他当年占据的,正是兖州。
说来,此人风评不错,颇有些仁厚的名声。从兖州败走之后,他去了并州,打算与同母的五皇子合兵一处。没想到五皇子是个心狠手辣的,将三皇子杀了,吞了他的兵马
。
这事,不少人为之惋惜。却不想,他原来还干过这样的事。
“当时,太傅和阿婈都在,吓得不轻。自那之后,他们就对防备刺客之事格外用心。尤其出门在外之时,只要阿婈在,她定然要将每样食物都用银针试了,方才能呈到我的案上。”
遐思中断。
我继续吃樱桃,淡淡道:“是么。为何突然与我说这个?”
“你恼了。”
“谁恼了。”我心中冷笑,放下小匙,正色道,“我以为,事分巨细,各司其职。若我不曾记错,杜娘子虽有女官之职,却并非伺候上皇起居的近侍。她与上皇关系匪浅,深得上皇信任,偶尔为之,自是应当。可若将这职责日常担下,却不应当,”
他看着我,目光中别有意味:“你恼我之时,就称我上皇。”
我:“……”
“阿婈是个颇为细致的人,才干不输男子。”不等我接话,他继续道,“这些年,她跟在我身边做了许多事,且做得颇为出色。故而有些本不该她做的,也由她包揽下来。方才,我与阿婈说过了,明日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