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宁公主离开的时候,脸是拉着的。
我看着她的背影,知道自己和咸宁公主是结下梁子了。
回到堂上,明玉仍坐在那里品茶,似乎心情大好。
“现在你满意了。”我说,“咸宁公主和薛家也不知背后要怎么骂我。”
明玉道:“与你何干,搅黄这事的是我,她们要骂也该骂我才是。”
我说:“咸宁公主不久前才在信中与我提起此事,她来见我,定然是要提此事。我知道,她也知道我知道。你若是她,难道不会怀疑是我不愿同意这婚事,所以将你搬来,将这婚事搅黄?”
明玉弯了弯唇角,毫无愧疚之色。
“疑便疑了。”她说,“你难道还怕她?”
“你从前在人前总是一副我对着干的模样。”我说,“如今你对我这般好,难道不怕太后她们以为你跟着我站到了上皇这边?”
明玉神色轻蔑。
“你以为太后似咸宁公主一般浅薄,会觉得这事我是在帮你?”她说,“薛家怎么说也是高门,也是太后极力拉拢的,不然当初董政娶咸宁公主怎么那般顺利?你兄长和薛家联姻不成,乃是正中她的下怀,她高兴还来不及。”
我在她面前坐下,看着她。
“你为何阻挠此事?”我问。
“怎是我阻挠。”明玉又嗑起了瓜子,不紧不慢道,“我还不都是为了你?难道你愿意你兄长娶那薛娴,然后你跟薛婉做亲戚?”
我
无所谓道:“有何不可?薛家如今虽不如前,却也算得重臣。我兄长总是要娶妇的,娶谁不是娶,薛娴又品貌上佳,不算配不上我兄长。再说了,讨厌薛婉的是你,她与我可从无妨碍。”
明玉一愣,旋即冷笑:“你莫忘了她当年可是企图当齐王妃的,还差点成了。”
我说:“当年企图当齐王妃的,可远不止她,她不过是近水楼台罢了。换了你,你未必不会那么干。”
明玉“哼”一声:“我可不会。”
“为何?”
明玉目光一闪,忽而昂着头,正色道:“自是我人品好。我可不像你,说着不喜欢又偷偷下手,弃朋友于不顾。”
我说:“反正你喜欢的是我兄长,我和子烨在一起与你何干?”
“谁说我喜欢他,是他自己说他喜欢我的。”明玉反驳。
“故而你不喜欢他了?”
“我从不曾喜欢过他!”她说,“我可是中宫!我喜欢他什么!”
这话怒气冲冲的,我没说话,看着她身后。
明玉不耐烦:“你总是这般装模作样不觉得腻么?”
我抿抿唇,低头喝茶。
明玉这才发觉不对,猛然转头。
兄长就站在门前,背着外头的天光,神色似很是镇定,却看不清其中情绪。
明玉的嘴微微张了张,愣在当下。脸颊上,似有些涨红。
“宫中传旨,上皇在上阳宫中设宴,为圣上洗尘,邀中宫及京中宾客一道赴宴。
”兄长走进来,向明玉一礼,道,“方才堂前不见宫人内侍,无人通报,臣故而擅入,请中宫恕臣唐突之罪。”
明玉看着他,好一会,道:“知道了。”
兄长再礼,转身往外面走去。
明玉神色不定,忽而道:“且慢。”
兄长止住,转过来,躬身而立。
明玉似有些犹豫,片刻,轻轻咬了咬唇。
“无事,你去吧。”她说。
兄长再次应下。
直到那身影消失在院墙之外,明玉仍有些怔怔的。忽而,她转向我,凶相毕露。
我无奈道:“这真不是我干的,谁让你总喜欢摒退左右。再说了,你不是不喜欢他么,又何必在意他听到?”
明玉横我一眼,起身离去。
我问:“你去何处?”
“还能去何处?”她仍昂着头,道,“上皇不是要宴请么,我自是要去找我那心肝一般的夫君。”
说罢,她径直往外头而去,头也不回。
——
这之后,无论是景璘还是明玉,都没有再到家里来过。
取而代之的,是邢国夫人和蔡国夫人。她们说,明玉一心向佛,到洛阳名刹白马寺礼佛去了。至于景璘,他每日都到洛阳各处去巡视,亲自拜访名士,会见大臣,甚至还到市井中去,和颜悦色地与行人和商贩交谈,造成一时轰动,堵塞道路,让洛阳府苦不堪言。
“洛阳的民人,到底还是懂得感怀圣恩的。”邢国夫人不由得意道,
“紫微城外头,每日都有许多人翘首张望,等着圣上出来。他去哪里,哪里就人山人海一般,可谓竭诚欢迎。”
这话不假,在京城中,景璘也是这样的。
他时常会出宫去,显示那与民同乐的亲和之态,享受万众爱戴的感觉。
这也难怪,毕竟物以稀为贵,寻常人能见到皇帝是难得的事。故而刚刚开始的时候,景璘每次在京城出现都是人山人海,景璘每次都很高兴。
但到了后来,情形有了变化,有的人开始千方百计到他跟前告御状,还有人企图在露脸,像演戏的优人一般在他面前设计出各种各样的戏码来。景璘爱好虚荣不假,但并不乐意出风头的时候还要应付这等烦心之事,于是后来心也淡了,再不曾出去。
如今,他把这一套重新搬到洛阳来,倒也是得心应手。
与景璘相反,子烨并不喜欢招摇过市。
白日里,我家门前也有很多来看热闹的人,故而他每次来,都是等城门坊门关闭之后。
并且,他变得很是守规矩,每次来也只用晚膳,然后就回宫去。
“圣上常到城中巡视,你听说了么?”一日晚膳后,我问他。
“听说了。”他说,“听说昱之在京中也时常如此?”
我说:“皇帝展现爱民如子之态,体察民间疾苦,总是好的。”
子烨颔首,道:“故而他今日出去之时,多了好些拦驾告状的人。”